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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桐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儿。

在这近乎度秒如年的煎熬里,她终于出声。

“苏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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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上倚坐着的男人指尖一停。

他转回头,撩了眼帘看过去。

女孩儿不退不避地回视他。

“我叫苏桐,”她说,“桐花的桐。”

“……”

一点笑意从那双湛蓝眸子的深处逸出。

“苏桐……”

闻景垂着眼,低缓地重复了一遍。

每个音节像是在舌尖认真滚过。

带着若有若无的笑。

明明男人离自己还有一张床的长度,但苏桐这一刻只觉得那低哑的嗓音就在她的耳边上。

灼热撩拨。

叫人心里难言地躁。

闻景此时已重抬了眼。

“长廊尽头的男用卫生间,最里侧隔间,上方有个通风管道入口,能直达地上一层。——只要进到那里,你就能畅通无阻。”

“通风管道?”苏桐微愕,“出入口不该是封闭的吗?”

闻景眼神一闪,随口扯谎。

“里面有一个风机坏掉了。为了停运维修,出入口挡板可拆卸、里面的所有风机也都被暂时拆除。”

“不过以你的身高……”闻景上下扫了她一眼,“洗手池旁边就有储物间,你最好搬个工作梯过去。”

苏桐皱眉:“那不会撞上维修人员吧?”

“不会。你很幸运……那儿是今晚刚被拆的。”

苏桐怔了下,“今晚拆的?”

“对。”

闻景冷眼。

——被那帮发了疯似的女人围堵到一楼男用卫生间里,为了能“下来”,他可拆了将近二十分钟。

回忆结束之后,闻景抬眼,却见苏桐正趴在电视柜上写着什么。

他一扬眉。

“你不信我?”

“不是。”苏桐写下最后一个数字。

然后她放下笔,站起身。

“酒店大厅储物密箱131号,六位数密码。”转向闻景的女孩儿笑靥如花,“这是我答应你的,——出台费。”

边说着苏桐边倒退。

尾音落下的时候,她也已经退到了门边。

临出门时她看向大床,床上的男人正死死地盯着那张纸条,像是跟它有什么深仇大恨。

那眼神还真是凶得有点吓人。

苏桐失笑。

像只踩了捕兽夹的大老虎。

……可惜是只纸老虎。

“闻景先生。”

她轻笑着踏出房门,尾音留在身后,“有缘再见啦。”

“……”

闻景的目光从纸条上移过去。

看着渐合的门缝里,女孩儿扎的那个丸子头,闻景眼底凶戾渐褪。

须臾后,他侧开脸,嗤笑了声。

录像都被带走了。

没缘也得有才行。

房间里重归寂静。

许久之后,确定长廊里脚步声消失。

闻景往身后床板上一倚。

他仰起头,露出来的修长颈项上,性感的喉结轻轻滚动了下。

不再掩饰情绪的清俊面庞上,眼尾戾气渐染。

他懒声开口。

——

“行了,别藏了。”

“……出来吧。”

身影模糊的男人重重地关上了那扇破旧的木门,把生了锈迹的金属插销拨起来,插上。

“咔哒”一声。

缩在墙角的孩子跟着抖了一下,眼圈通红。

“——你别再打孩子了……”

门外有隐约的女声歇斯底里着,撞得木门微颤。

而那男人无动于衷。

他转回身,整张脸都在阴翳里笼罩着,什么也看不清。

角落里的那个孩子终于忍不住了,她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身体,尽可能地把自己缩成一团,哭声嘶哑:

“我、我知道错了爸爸……我再也不敢了——爸爸我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爸爸……”

那道身影却已经蹒跚着走近,令人生呕的酒气扑了下来——

“……你错在哪儿了,啊?!”

“我知、知道——知道……”

女孩儿已经哭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惊慌和恐惧叫她快喘不上气。

她只能看着那个男人扬起攥着皮带的手,抽碎了昏黄的灯影儿,然后狠狠地甩了下来——

“叮铃铃铃!”

刺耳的闹铃划破了午后三点的安静。

床上盖着薄被的人猛地睁开了眼。

等那蔷薇暗纹的浅暖色壁纸在瞳孔里清晰起来,苏桐才终于放松下睡梦里浑身紧绷的肌体。

在床上缓了一会儿,她慢慢坐起身。

从高中开始留学在外之后,这还是她第一次又梦见小时候的事情。

……到底还是最近调查的事情对自己影响太大了吗?

苏桐垂着清淡的眉眼,掀开身上的薄被,转身要下床去。

没等白净的脚丫踩上地板,手机就在床头柜上震动起来。

苏桐伸手去拿,顺便勾起了旁边的发绳。

“桐,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怎么样?计划照旧吗?”

电话甫一接通,对面就是叽里呱啦的一串外语。

苏桐本能地停顿了下。

尽管来到这个陌生的国度已经有五六年了,但她显然还没能把英语当作母语一样熟练。

苏桐漫无目的地走着神,用肩膀和耳朵夹住手机。

红唇微扬,她的脸上露出一个很浅的单酒窝。

“嗯,按原计划来。我一个小时后到。”

一边说着,她一边动作利落地把长发扎了起来。

*

是夜,华灯初上。

一辆黑色SUV从G大最闻名的新闻学院校区缓缓驶出,继而没入到灯火缭乱的车流当中。

车内,苏桐正摆弄着两枚深蓝色的玫瑰形宝石胸针。

躺在她手心的两枚胸针,无论从形状还是色泽度上,看起来都完全相同。

驾驶座上的是个金发碧眼的白人姑娘,此时开着车,正从车内后视镜看苏桐。

“桐,今晚你有把握吗,会不会太危险了?”

苏桐的注意力从胸针上抬了起来。

她刚要张口,坐在她身旁的宋云深就先插了话。

“是啊,我可听说那间地下赌场里的保安都是真枪实弹的……苏桐,这G城遍地都有新闻,不然我们就换个别的调查事件吧?”

苏桐看向宋云深,弯弯的杏核眼里带笑。

“一周后就是报告的deadline了,我们的主要精力又一直放在这上面——单是信息渠道当初我们就找了整整两个月。现在换课题,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是被导师当掉。”

“……”

见宋云深沉默,苏桐看向驾驶座。

“别担心,Susan,今晚会跟之前一样顺利的。”

Susan:“关键在于,之前就算出问题他们也找不到你的把柄,而今晚你带着微型摄像机进去,一旦被发现……”

苏桐将其中一枚宝石胸针收回上衣口袋里。

检查过手中剩的这枚之后,她抬眼,沾着笑意的眼角弯下来。

“就算有什么危险,不是还有你们在吗?”

Susan苦笑,“你独自在里面,假如真遇上什么事情,只我们两个人能做什么?”

“唔……一个报警,一个叫救护车,刚好够了。”

苏桐语气轻松地玩笑。

十几分钟后,轿车停到了一栋豪华酒店的地下停车场。

后座的苏桐推开车门下了车,转向车内仍旧担心地望着她的两人。

她笑着眨眨眼:“我的‘铠甲’呢?”

宋云深无奈地从旁边拎起两只纸袋。

“这个盛着晚礼服,那个是高跟鞋。”

苏桐单手接过,比了个“OK”的手势。

停车场绝不完美的打光下,站在车外的女孩儿仍旧白皙漂亮,像块挑不出瑕疵的玉石。

嫣红的唇线一挑,她五官间笑意明媚得晃眼:

“等我凯旋。”

*

苏桐的目的地,就在这家名为Eden的四星级酒店的负三层——除了几部特殊的专供电梯之外,普通客人是无法看见这个选项的。

刚一出专供电梯,苏桐便被两个穿着西装的黑人大汉拦了下来。

她不以为怪,将攥在手心的深蓝色玫瑰胸针当着两人的面,别到了衣服上。

看清了那枚胸针的式样,这两人不约而同地对视了眼,其中一个转回来,将苏桐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露出了暧昧的笑容。

但他最终也没说什么,身体往旁一侧,让出了过人的空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