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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圆的红木八角雕牡丹浮纹大桌上摆放了好些吃食,正中是一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周围团团摆着红豆玉米面发糕,鹅脂酥炸豆沙麻团,四色葱香花卷,油炸麻花果,还有枣泥山药糕,边上的小桌几上搁着甜咸两色粥点,金米南瓜粥和香菇鸡粥。

明兰顿时食指大动,但她不断的提醒自己,这是在婆家,注意气质。

夫人率先入座,左右一瞧,笑问:“灿丫头呢?她嫂们都到了,她还不出来?”

侍立在一旁的向妈妈正在盛粥,转身答道:“七姑娘说,她与孙小姐和少爷一道吃了,回头再来拜见二夫人。”

邵夫人在夫人身旁坐下,面上似有淡淡的笑意:“这些日多亏七妹妹了,有她陪着娴姐儿我便放心了。”

朱氏已拉着明兰坐下,正轻声问她吃什么粥,闻听此言,便笑道:“我家妹妹脾气是最最好的,恭敬孝顺,又喜欢小孩,将来不知哪个有福气的得了去!”

夫人轻斥道:“别胡说,叫你二嫂笑话了。”

明兰接过香菇鸡粥,清香四溢,边笑道:“您说哪里的话,我在家中便听说七姑娘最是才气纵横,京中闺秀中那是数的上的;如今才知道,廷灿妹妹不单诗才好,还慈心友爱,真是难得之。”这话不是瞎掰,一回连姐儿和墨兰吵嘴,连姐儿曾大声道‘我那宁远侯府的七堂姑比你诗书画强多了’云云。

夫人面上一阵喜悦,连声道:“莫把她夸坏了!那丫头不懂事的很!”

明兰微笑着低头用饭,咸鲜的粥点配着酥脆的麻花果和麻团吃,满口生香。

如果她记得不错,这位顾廷灿小姐比自己还大几个月,似顾家这种久居京中的有爵之家,府中的小姐都是早早说好亲事的,可她为什么会迄今还未有着落呢?若是为先帝守孝,而耽搁了一年倒也正常,可听口气似是连意向人家都没有。

原因不外乎一个,就是原先瞧好的人家有了变动。不是人家瞧不上顾家,就是顾家瞧不上人家了;先帝驾崩新皇即位这两年间,京中半数以上的显贵都受了牵连,有爵之家荣辱变动大,这倒也不奇怪。

食不言寝不语,后者顾廷烨做不到,前者他后妈倒做到了,众女眷用罢了饭,丫鬟们端着水盆盂盅帕鱼贯进入,明兰略略洗漱过后,端茶浅啜。

抬手,拈指,沾水,漱口,端茶,一整套动作温婉和煦,流水融畅,是优雅漂亮,一旁的朱氏侧眼旁观,心中略略惊奇:这个四官家的庶女教养倒好,不论是显赫富贵的喧嚣排场,还是肃穆严正的礼数规制,她似乎丝毫不放在眼里,始终是不惊不惧,不慌不忙;站也笑意盈盈,坐也悠然自得。

听闻盛家老原是金陵勇毅侯府嫡出大小姐出身,最是尊贵高傲,徐家现下是不行了,可当年却盛的,想到这里,朱氏了然了,听说这位新夫人是自小养在老跟前的,难怪举止派头大是不凡。

那边厢,明兰艰难的用根手指托着茶碟,脸上还要一派含蓄微笑,心中暗道,孔嬷嬷当初到盛家授课时怕也没想到,她所教的内容四个女孩中倒有个用上了。

精英教育家就是不一样嘎,效率就是高!

大约是吃饭用时长了些,向妈妈转头瞧了瞧滴漏时刻,轻轻禀道:“夫人,时辰差不多了,怕是四老爷他们都已等着了,性我请七姑娘他们自过去罢,从他们用饭的地方过去,还更近些。”

夫人想了想,点头道:“也是。”她转头朝着明兰她们微笑,“喜事临门,咱们胃口都开了,居然吃了这许多功夫,咱们这就过去罢,总不好让大伙儿都等着。”

明兰个垂首恭立,纷纷应声,随着夫人一道出去了。

刚走出几步,只见顾廷烨和另一个年轻男站在庭院处,待明兰等人走近一瞧,那男眼畔生花,唇红齿白,生的与顾廷煜十分相像,却又多了几分明朗英气,他一见夫人一行人,立刻躬身拱手,眉眼开朗:“母亲,我正与二哥说这园呢,什么时候咱们也靖宁侯家,栽上满满的槐树就好了。”

夫人瞧见小儿不由得微笑起来,轻斥道:“你个不长进的,成日里只知道玩耍,也不知读书进武求个上进,没的叫你二哥笑话了!”

顾廷炜伸出一条胳膊搭在顾廷烨肩上,眉花眼笑道:“母亲,我自小便是如此,二哥什么时候笑话过我?小时我爬树掏鸟窝下不来,又怕挨责罚,不敢叫您知道了,回回都是二哥偷着把我背下来!是吧,二哥?”

顾廷烨微笑着看了他一眼:“你是当爹的人,也该着些经济仕途了。”

夫人愈发笑容可掬:“由你多督导着这猴儿,我便也放心些了。”随即,她转头与明兰道,“这不长进的便是你弟。”

明兰微微挪动脚步,上前半步,低头垂目,轻道:“弟。”

顾廷炜肃容拱手:“二嫂。”

两团人并作一团,朱氏很自觉的走到丈夫身旁,明兰木木的慢半拍反应,顾廷烨等了半天,只好自己走过去站到明兰身边,忍不住瞪了她一眼,却见她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一副懵懂状的眨呀眨的,庭院中清晨的雾气刚散去,染着她的纤长的睫毛略有湿漉,顾廷烨心中一软,低声询问:“可吃饱了?”

明兰苦着脸轻轻摇头,神情悲愤。

顾廷烨轻声:“回去再吃。”

明兰立刻点头,一脸讨好,若她此刻有尾巴必定也拿出来摇上一摇。顾廷烨嘴角轻轻一弯,缓缓的把头回过去,一副正经模样。

邵夫人扶着夫人在前头走着,后头两对夫妻跟着,一行人绕过海棠垂花门,沿着东侧厢院前门的碎石幽径前行,不一会儿侧入正院,绕过一屏其阔大高伟的万马奔腾大理石刻照壁,眼前便豁然开朗,只见一片宽敞的甬道,正面前走五十余步,是一间十分广阔的敞亮大厅堂,一排十六扇明亮的朱红漆木大扇门俱已打开,上头上书匾额‘瑞萱堂’个大楷,浑厚劲道,似有金石之气。

明兰这才抬眼打量周围,只见触目尽是简约厚重之摆设,较之襄阳侯府的奢贵富丽,这里更有一番朴素高华的骄傲,端的是气派非常。

众人走近,门口一个四十多岁的管事模样的人上前来垂首作揖,他面貌精悍,朗声道:“夫人,侯夫人,二爷,二夫人,爷,夫人,快快请进,两位老爷都已到了。”

夫人微微颔首,邵夫人侧头看了眼她,才转头道:“辛苦秦管事了,去通报一声罢。”

秦管事应声进去。

明兰站在顾廷烨身旁,忽然觉得他周身气息无端寒起来,忍不住偷眼看了看他,只见他神色淡然,眉头微微挑起一个上扬的弧,明兰垂下眼睑,冷不防又见他袖口中的手已捏成拳头,指节微微发白,好在他今日猩红广袖十分翻飞阔大,遮住了许多。

明兰心中警惕,暗暗留神。

抬步进去,里头已坐满了人,正是一片嗡嗡说话声,两边列椅上是男女依齿序而坐,上首则坐着两对老夫妇,中间空出一个位置,估计是留给夫人的;众人见夫人一行人进来,自上首坐席以下俱是站起而迎,夫人微笑道:“叫叔叔们笑话了,一群妇道人家啰嗦,耽搁了这许久,真是对不住。”

右侧那位中年老妇,站起笑道:“嫂说什么话,不过等上片刻,有什么对不住的!”

夫人上前坐下,邵夫人在右侧女眷列席首座上坐下,朱氏随次,顾廷炜则坐到左排男座中去,随后便是顾廷烨夫妇向长辈见礼,丫鬟婆们早备好了蒲团茶盏,顾廷烨携明兰双双跪拜见礼,夫人在一旁温煦的介绍着。

因不是直系亲属,所以这次明兰不用磕头,只敬上了茶叫声长辈便可,当然,出力少收获也少,只得了两个意思意思的荷包。

拜过后立起,便是与一众同辈兄妹见礼,比顾廷烨年长的要对之作揖摆福礼,年少的则要反过来向明兰行礼,这次解说员换成了朱氏,她嘴皮清脆利落,解说的很是详细清楚。

其实早在嫁过来之前,盛老就给明兰大略普及过顾家内情,明兰秉承着好不倦的精神,认真做了笔记——如今宁远侯府里共有房人,分别是大房的,四房的,五房的。

其实当初老侯爷的老爹过世时已分了家的,庶出的几房早就搬出去了,有些就住在宁远街依附着嫡支过活,有些则自己混出息后,性到外头辟府别居。

本来四房和五房也要出去的,但因老侯爷常年在外戍边镇守,侯府不可无人主理,便让自己的两位胞弟依旧住着;待到老侯爷奉旨转调,携家带口回到京师后,房人相处融洽,又合着过日了。

四老爷生的富态敦实,一副富贵士绅的模样,只一双眼睛显的浑浊了些,五老爷则是一副士打扮,五络长须颇见清高雅,他是顾家少有的读书人,青年时中过举,却一直无法中进士,当过几任堂官,如今赋闲在家,闲来吟诗弄画,京城中倒也颇有雅名。

明兰勉强记住了他们。

下面便是一连串的‘顾廷x’,有男有女,一个个还拖家带口,牵丝绊腾,明兰直听的脑神经短,她记得自己总共送出去了八个葫芦荷包和五个荷花荷包,外加好大一包金锞和四件玉饰,只心疼的明兰两眼发花。

最后朱氏解说完毕端起茶碗时,明兰只把自己直系的亲属搞了个明白,老侯爷总共生了两女,儿是个老婆一人生一个(果然是雨露均沾,明兰十分佩服);女儿则是已出嫁的庶出女儿顾廷烟——今日未来,和待字闺中的嫡女顾廷灿——一个瓜脸的美貌女孩,明眸善睐,分机敏,分端庄,四分矜持,颇有几分才女的傲气。

除此之外,明兰还知道洞房那日说笑的‘煊大嫂’正是那位四老爷的长儿媳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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