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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缕炊烟从茅草屋顶袅袅升起,与晨雾交融在一起。

村东头的老槐树下,早起的农人已经扛着锄头往田里走,脚踩在露水打湿的小径上,发出轻微的沙沙声。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清朗的诵读声从村中央的祠堂里传出,穿过宁静的空气。

十几个孩童端坐在简陋的木案前,跟着前方高大的男子一字一句地念着。

那男子一袭素色长衫,腰间只系一条深蓝色布带,乌黑的长发用木簪随意挽起,却掩不住通身的矜贵气度。

"先生,'洪荒'是什么意思呀?"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举起手问道。

傅无漾——曾经的逍遥丸王,如今桃源村的教书先生——微微一笑,正要回答,目光却被祠堂窗外的一幕吸引了过去。

不远处的小院里,一个身着淡绿色衣裙的女子正踮着脚尖往竹竿上晾晒草药。

晨光透过她身旁的梨树枝桠,在她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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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动作娴熟地将一束束草药分开挂好,偶尔抬手将垂落的发丝别到耳后,露出线条柔和的侧脸。

"先生?傅先生?"孩子们的声音将傅无漾的思绪拉了回来。

他轻咳一声,转向提问的孩子:"'洪荒'指的是远古时代天地初开的混沌状态。就像……”他瞥了一眼窗外,眼中闪过一抹温柔,"就像我们苏神医煮的药汤,各种草药混在一起,分不清彼此。"

孩子们哄笑起来,他们都知道村里这位医术高超的苏神医,更知道她煮的药汤虽然苦,却总能药到病除。

正当傅无漾准备继续讲课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外面传来。

"傅先生!傅先生!不好了!"一个农妇慌慌张张地冲进祠堂,"我家铁蛋突然抽风了,浑身滚烫,眼看就要不行了!求苏神医救命啊!"

傅无漾神色一凛,立即合上书本:"今天的课就到这里。你们各自回家温习,明日抽查。"

说完大步流星走出祠堂,朝自家院子赶去。

当他赶到时,苏阑音已经拎着药箱站在院门口。她看到丈夫,简短地点了点头:"走吧。"

两人快步跟着那农妇来到她家。

简陋的土炕上,一个约莫五六岁的男孩正剧烈抽搐着,面色潮红,嘴唇发绀。

周围站着几个手足无措的村民,有人端来凉水,有人拿着不知从哪求来的符纸。

苏阑音二话不说,放下药箱跪坐在炕边,一手搭上孩子的脉搏,一手翻开他的眼皮查看。

她的动作既快又稳,没有丝毫犹豫。

"高热惊厥。"她简短地诊断道,从药箱中取出一个小瓷瓶,倒出几粒白色药丸,"帮我撬开他的嘴。"

傅无漾立即上前,熟练地捏住孩子的下颌,使其微微张开。

苏阑音将药丸塞入孩子舌下,然后取出银针,在孩子的几个穴位上迅速施针。

"去打盆凉水来,再找些干净布。"她头也不抬地吩咐。

傅无漾转向围观的村民:"大家别围在这里,让孩子透透气。李婶,麻烦你去打盆井水;王叔,你家有没有干净的白布?"

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村民们立刻行动起来,不一会儿就备齐了所需物品。

苏阑音用凉水浸湿布巾,轻轻擦拭孩子的额头、脖颈和手脚心。

她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而温柔,眼神专注得仿佛世界上只剩下她和这个病人。

渐渐地,孩子的抽搐停止了,呼吸也变得平稳。

苏阑音再次诊脉,紧绷的肩膀终于放松了些:"热退了些。我再开个方子,连服三日,应当无碍了。"

她从药箱中取出纸笔,写下一串药名和用量,递给孩子的母亲:"三碗水熬成一碗,早晚各一次。"

农妇颤抖着手接过药方,眼泪扑簌簌地往下掉:"谢谢苏娘子,谢谢傅先生!要不是你们,我家铁蛋就……”

说着就要跪下。

傅无漾一把扶住她:"张嫂不必如此。邻里之间,互相帮衬是应该的。"

苏阑音收拾好药箱,又叮嘱了几句注意事项,这才和丈夫一起离开。

回家的路上,两人并肩走着,偶尔有村民向他们打招呼,他们都微笑回应。

从前,傅无漾还是逍遥王时,他们出入都有侍卫随从,百姓见了要跪拜行礼。

如今在这桃源村,他们只是傅先生和苏娘子,与村民们平等相处,反倒觉得更加自在。

"今天如此劳累,我定要做顿好的,给娘子补补。"傅无漾轻声说道,手指不经意地碰了碰妻子的手背。

苏阑音嘴角微微上扬:"多亏某人,我现在胖成球了。"

傅无漾低笑:"能为王妃效劳,是臣的荣幸。"

"嘘——"苏阑音瞪了他一眼,眼中却没有真正的责备,"小心隔墙有耳。"

回到家,苏阑音立刻去查看早上晾晒的草药,傅无漾则走进厨房准备晚饭。

三年来,他们早已习惯了这样的分工——她负责治病救人,他负责教书和家务。

谁能想到,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王爷,如今竟能烧得一手好菜?

晚饭是简单的青菜豆腐和一碗山菇汤。

傅无漾特意在苏阑音的饭上多浇了一勺汤——她今天耗费心神救人,需要补一补。

用过晚饭,傅无漾端来一盆热水,放在苏阑音脚边:"泡泡脚,解乏。"

苏阑音没有推辞,脱去鞋袜将双脚浸入温热的水中,舒服地叹了口气。

傅无漾蹲下身,双手握住她的脚轻轻按摩。

"这天气,倒是让我想起那个雨天。"苏阑音突然说道,声音轻柔如窗外的月光。

傅无漾手上的动作顿了顿,眼中浮现回忆的神色:"你指我放弃王位的那天?"

"嗯,那天你浑身湿透地找到我,告诉我你已经将王位转给阑儿,说要带我去过平凡人的生活。"苏阑音的目光落在丈夫的发顶,"我当时以为你疯了。"

"我也以为我疯了。"傅无漾轻笑,"但看到阑儿已经长大成人能独当一面,我也就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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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头,眼中映着妻子的倒影。

“更何况,我答应过要带你去看江南的烟雨,塞北的雪,总不能再把你转在那金丝笼里。"

苏阑音伸手抚上他的脸颊:"现在回想起来,仍觉得像一场梦。谁能想到,我们真的在这桃源村一住就是十几年……”

她的手指划过他掌心的薄茧。

“曾经霸道傲慢的逍遥王,如今不仅会教书,还会种菜、做饭、给人修屋顶。"

傅无漾捉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比起朝堂上的勾心斗角,我更喜欢现在的生活。至少……”

他眼中闪过促狭。

“至少现在我能光明正大地给我的王妃洗脚,不用顾忌那些繁文缛节。"

苏阑音笑出声来,另一只脚撩起水花溅在他脸上:"不正经!"

水珠顺着傅无漾的睫毛滴落,他却浑不在意,反而就势将妻子打横抱起,惹得她一声惊呼。

"傅无漾!放我下来!"

"臣,遵命。"他故作正经地回答,却大步走向内室,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

窗外,一轮明月悄悄爬上桃树梢头,将两个依偎的身影映在窗纸上,融成一个完整的圆。

……

晨光初透时,苏阑音已经站在药柜前蹙眉。

檀木抽屉拉开三指宽的缝隙,当归特有的苦香里混着几不可闻的霉味。

她指尖捻起一片暗黄药材,对着天光轻轻一搓,碎屑便簌簌落进晨雾里。

"该进山了。"她对着空荡荡的抽屉自言自语,却听见身后传来衣料摩挲声。

傅无漾斜倚门框,晨露沾湿的布靴在青石板上洇开深色痕迹。

他目光扫过妻子手中的当归碎屑,眉头微动:"云岭崖柏,五裂黄连——这些怕是寻常药铺寻不到的。"

"你倒记得清楚。"苏阑音合上抽屉,铜锁扣发出清脆的咔嗒声。

“当年太医院典册被你翻烂三本,就为给傅溟川找治咳疾的方子。"他有些吃味。

“陈年旧账也要翻,是不是许久未吵架,皮痒了?”

傅无漾低笑一声走进来,广袖带起一阵松墨香。

他伸手拂去妻子肩头不知何时沾上的蛛网,指尖在蝴蝶骨处稍作停留:"午时进山?"

"你今日不是要教孩子们《楚辞》?"

"让他们临帖便是。"他转身取下墙上挂着的鹿皮囊,将采药铲与绳索一样样装进去,"去年秋汛冲垮了东边栈道,新生的崖柏怕是长在西麓险处。"

苏阑音望着丈夫整理行囊的背影,忽然想起十年前他们初到桃源村。

那时傅无漾连捆柴火都要划伤手,如今却能精准地说出每味药材的生长习性。

晨风穿堂而过,带着药香卷起他半散的发丝,恍惚间仍是当年那个在王府梅林为她折枝的少年郎。

......

山雾在林间织成绡纱,惊鹿蹄声忽远忽近。

苏阑音攀着藤蔓转过嶙峋山石,忽觉腰间一紧。

"当心。"

傅无漾的手臂如铁箍般将她拉回,碎石擦着她裙裾滚落深渊。

他掌心温度透过粗布衣衫灼人。

“西麓的断龙崖,比三年前又塌了三尺。"

苏阑音稳住身形,望着云雾缭绕的绝壁若有所思:"当年你说要在此处建观景亭……”

"结果被你说浪费民力。"

傅无漾解下腰间绳索,手法利落地系在古松根部。

“如今倒好,省得旁人窥探王爷王妃的私隐。"

他忽然压低声音,气息拂过她耳畔:"比如前日某人沐浴时忘收的……”

"傅无漾!"苏阑音耳尖泛红,药锄敲在他靴面上发出闷响。

笑闹声惊起寒鸦,傅无漾眼底的笑意却在振翅声里倏然凝固。

他状似无意地扫过东南方某处树冠,那里几片枫叶不自然地颤了颤。

"发什么呆?"

苏阑音将绳索系在腰间,药篓在背上轻晃。

“再耽搁下去,采完药都赶不上李婶家的腊肉饭了。"

......

暮色四合时分,苏阑音正在院中分拣药材,忽听得篱笆外传来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十七种药材的排列规律让她立刻辨出来人——李婶每次来借安神香,总会把绣鞋尖在石板上蹭三下。

"苏娘子……”媒婆攥着帕子欲言又止,鬓边石榴绢花簌簌地颤,"昨儿我去县里置办红绸,正巧遇见赵县令家的公子……”

药杵在石臼里顿住。

苏阑音抬头望见李婶眼底的惶然,忽然想起今晨在山上,傅无漾系绳索时指尖不自然的停顿。

"说是要在春祭时来咱们村祈福。"李婶的帕子绞成麻花,"经过布庄时,正撞见小桃在买绣线……”

西墙根传来枯枝折断的脆响。

苏阑音余光瞥见傅无漾青衫一角隐入厨房,砂锅盖掀动的叮当声混着他哼唱的《越人歌》,听不出半分异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