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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黑发黑眼的慵懒女子,总用淡淡的鼻音来演绎,略带温馨,却又多是些莫名的心酸。

她终于忍不住,先开了口:“很严重吗?”

他没说话,只摇下了自己那一侧的车窗。

风就这么灌进来,干燥热气渗入到车内每个角落,吹得她头发乱飞,他却已经点了根烟,深吸了口,像是要一丝不剩地强压入肺里,才算是过瘾。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微笑着回看她:“很严重。”

一贯如此的语气,仿佛不大在意,也不太上心。她甚至怀疑有天塌下来,他也是这句话。

他很快转了话题:“刚才看你胃口不好,怎么?阿姨做的不合胃口了?”

她摇头:“没什么,估计下午吃的太晚,刚才还不觉得饿。”

其实晚饭时他也是这样,只迅速吃完自己碗里的米饭,却没吃一口菜。

忽然响起的铃声,打破了两人难得的交谈。

前面正好是绿灯,他边开动车边用右手在身侧摸着蓝牙耳机。其实他的手已经离得很近了,却频频错过。萧余扫了眼驾驶座缝隙处的耳机,拿起来替他戴上。

他接电话时大多是沉默的,不喜欢多说话,如果真有重要的事,就会直接把下属都叫到公司开会。眼下也是这样的状态,他始终在听着,手指不停敲着方向盘,像是在审视,或是在思考权衡。

她只这么看着,就觉得整个心被他的手指牵动着,跳的很慢很慢。

几近窒息的慢。

等许南征说完,她才继续未完的话题:“要不要先去吃东西?我有点儿饿了。”

他抬手看表:“没有时间了,今晚要开会,他们都在等我。”

她哦了声:“可我不想自己吃东西,你陪我吃完再去,也不会晚多少时间的。”

这话听着是在耍赖,其实她也不过是想让他休息一下。

走前许妈妈悄声嘱咐过她,许南征已经连着几天没睡了,让自己想个办法缓解下他的情绪。睡觉是没可能了,可总要神经放松才好,哪怕吃点儿东西,听自己闲扯两句台北风情也好。

许南征把胳膊伸出窗外,弹掉了很长一截的烟灰,笑着说:“笑笑,别胡闹。所有人都被召回公司了,明天再陪你吃宵夜。”

最后下车时,他扔给她一张门卡,立刻大步流星地往大厦里走。如此的架势,连门口值班的保安都被唬住了,犹犹豫豫着没敢上去拦,倒是一伸手把跟在他身后的萧余挡了下来。

“哪家的?这么没规矩?”保安很不耐地抱怨。

“3GR。”她亮出门卡,深蓝的绳子上浅浅地印着无数个3GR。

“不是我为难你,”保安一听是这家公司,立刻算是软了声音,“这样不登记进去,丢了东西我就要卷铺盖走人了。”

她苦笑接过笔,草草签了名字。

等她上楼时,许南征已经进了会议室。纵然自己和他关系再好,也不是3GR的人,就跟着秘书进了许南征的办公室。

这么多年,无论在上海还是北京,他的办公室始终一个样子。

四层书架几近堆满,大多是外文原版,还有土木工程的专业书。当初他在清华读的是土木,要不是因为那场席卷全球的互联网高峰,他也不会放弃了继续读博的机会。

桌上很干净,只摆着个相框,是早期创业员工的合照。照片里的他就如此坐在众人之间,撑着下巴看镜头,简单的牛仔裤体恤衫,一张脸却年轻的吓人。

她坐在办公桌后翻了会儿书,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直到被空调冻醒时,已经是凌晨四点。

腿被冻了一夜,根本伸不直,只能用手不停揉着,缓解关节的疼痛。

“笑笑。”

门忽然被推开,刘秘书探头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

她想了想:“现在这时间,附近应该没什么点餐的地方了吧?”

刘秘书虚叹口气:“跟了许总五年,他的脾气我还不清楚?早准备好速冻水饺了。”

又是速冻水饺呵。

当初在上海借住在许南征家,她自主自发地学了几个菜系,吃的宿舍那几个小妞都眼睛冒光,以蹭饭为最大乐趣。可到最后她才发现,这种手艺根本毫无用武之地,他永远是凌晨才到家。哪还有胃口吃那些色香味俱全的饭菜?

到最后她的手艺全都便宜了那几个小妞,在家里却只能做最简单的东西。

熬粥,或是煮速冻食品。

没想到回来北京了,还是这样的需求。

结果为了喂饱会议室的人,两人足足拆了八袋水饺。

到最后她一个堂堂客户总监已彻底沦为煮饭的阿姨,看着锅底涌起的水泡,又一次将带冰的饺子扔下去,拿筷子拨弄了两下。

她正调火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便随口问了句:“也不知道这些够不够,要不要再去便利店多买些?”一只手接过她手里的筷子:“估计不够,你面对的是群狼。”

本以为是刘秘书,却没料到是他这个工作狂。

她没回头,随手叩上锅盖,笑说:“如果是狼,也是你逼的。跟着你这样的老板,就是不破产跳楼,也一定会过劳死。”

他已经脱了西服外衣,只穿着件黑色的衬衫,脖子上还挂着公司的门卡,俨然一副IT好青年的架势:“好几年没吃你煮的饺子了,本想好好吃几个,全让他们抢了个干净。”

她哭笑不得:“人家为你卖命,连饺子都舍不得给人吃?”

“舍得,”他嘴里含着一支烟,把锅直接端起来,就这么凑在炉子上吸了口,直到彻底点燃,才笑说,“就是不舍得,也要做出老板的姿态,所以只能偷跑来抢占先机了。”

萧余被他逗得笑起来。

看着他一会儿揭开锅盖,一会儿又拿筷子扒拉着饺子,终于忍不住去抢筷子:“我说许总,你又不给我薪水又捣乱的,我可不管你了啊,”许南征有意抬高了手臂,萧余伸手去抢,却因为穿着高跟鞋险些摔倒。他伸手先一步扶住她,萧余只是恨恨收回手,“我不管了,你自己煮吧。”

她在女人里不算是矮的,踩着高跟鞋已经逼近175,在上海念书时几乎可以平视任何男人。可不知怎地,面对着他却总要抬头说话,从小到大都像是被压迫一样。

岂料本该是很好的气氛,他却忽然收敛了笑意:“没想到这最后的晚餐,还是吃你煮的饺子。当初我在上海时,好像你也给我煮了次水饺,速冻的,那时候的饺子挺难吃的。”

那过分专注的眼中,似乎有那么一瞬的浮光。

她想看清时,许南征已经用筷子夹起一个,囫囵吞到了嘴里:“好久没吃你煮的东西了,你多久没去看我了?”

萧余有意避开这问题:“还没熟吧?”

“当年在上海天天住在一起,现在回了北京,反倒难见一面了,”他又夹起个饺子,递到她嘴边,“熟了,味道不错。”

她愣了下,才小心咬住水饺,就着他的手吃了下去。

他看她:“如何?”

这表情,坦荡的像是自己煮的一样。

萧余有些想笑,有意说:“还少一道水呢,半生不熟的。”

结果陪着他们整晚,当她走出公司电梯时,已是黎明破晓。

整个大厅空旷安静,还没有人走动。侧门边,昨晚进来时遇见的保安正在打瞌睡,头一顿一顿地,似是在清醒与睡梦中做着挣扎。

她在登记册上找到自己的名字。字迹潦草得吓人,像是在急着赶上什么,匆匆而就。

其实,她的确一直在追着他的脚步,不止是昨夜。

黑墨似乎是用完了,写下的字深深浅浅,看不分明。

她正想着要不要再重描一次,保安已经醒过来:“呆了一夜啊?你们老板可真不人道,今天不用再上班了吧?”

她笑了下,随口道:“是啊,资本主义压榨人。”

上班也倒轻松了,她是今天上午的航班飞西藏,外景拍片。前几天制片还叮嘱自己一定要好好休息,以免高原反应太厉害,可谁又能料到上飞机前一天还是彻夜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