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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音在一旁站着,垂眼看地,看来倒像是赧然羞涩,已经很配合。

安钦贵这才看了一眼舜音,笑道:“听闻军司娶得长安贵女,看来果真是情投意合。既然如此,便去查吧,军司是总管面前说一不二的人,哪敢不遵。”说着便朝院外挥两下手,“准备一下,按军司命令,即刻出发去查附近军营。”

外面顿时忙碌起来,张君奉也命弓卫将他们的马牵来。

四周嘈杂,舜音走开几步回避,甘州都督带来的人里已有两名婢女走来,向她见礼:“请军司夫人先入馆舍休息。”

穆长洲站在一旁,眼神看了过来,轻微颔首。

舜音看他一眼,也不知他是什么安排,但看来他今日查营并不需要自己随行,便随她们先往外走了。

外面道上准备好了马车,舜音坐入车中时,几个弓卫跟了过来,在车后随行。

她挑起窗格帘布看着外面,很快外面的人就准备好了,穆长洲已坐上马背。

车驶动出去,他也打马而出,恰好与她坐的马车背道而行,一行人浩浩荡荡往军营去了。

舜音心中思索,到现在没听他提及来此目的,这趟带着她到底有什么打算也没说。

车已驶入城中街道,道路洒扫一净,前方有几名兵马执甘州都督旗帜引路,分外礼待。她挑着帘布一路看过去,打量着道旁的房屋铺面,明明是白日,却没见有多少百姓走动,不少房屋还紧闭屋门,看来有些怪异。

城太小,几条街一过就能看见城头。马车转向,舜音远远看见城头上悬着一面黄色旗帜,想了想,记在了心里。

一路看着外面,直到车停。

婢女恭恭敬敬挑起车帘,请她下车。

舜音下了车,面前就是城中心的馆舍,进去后,被婢女引着直去后院客房。

她一路走,一路将这间馆舍也打量了一番,直至走入客房。

“请夫人暂歇。”婢女请她往里,桌上已摆好刚煮沸的热茶汤和几只漆盒盛着的小食。

舜音点头,往里走了几步,身后婢女们已退去,给她掩好了门。

她回头看了眼房门,忽而拧眉,穆长洲一定是有意的,让她先来馆舍顺便观望城中,自己去查营,偏偏她已养成习惯,还真将城中四下观望了一遍。

真要成他的探子了……她在心底自言自语一句,转头坐去榻上,不想了。

馆舍之中一直很安静。

直到临晚,才终于有了人声。

舜音并未休息,谁的声音都没听见,只胡孛儿嗓门最大,她隐约听见了,便知他们查营已经返回了。

刚要出去,房门被推开,婢女在门口恭请:“请夫人入前厅赴宴。”

声音太小,舜音看清她口型,才走了出去。

前厅已是一片喧腾,里面点上了灯火,刚走近就可见其中人影绰绰。

舜音迈步而入,看见穆长洲已坐在左侧上首案席之后。她一进去,他便看了过来。

旁边两张小案,其后分别坐着张君奉和胡孛儿。对面是安钦贵手下的几个将领,为首正对着穆长洲的就是那个之前见过的胡人武将。

安钦贵坐在上方正中,看见舜音进来,忽朝厅中四周挥手:“都出去出去!”说完转向舜音道,“下人安排不周,实在失礼,夫人莫怪。”

舜音扫视厅中,才发现四周灯影里都是些身着薄纱轻衫的歌姬舞女,此刻被他吼过之后,纷纷往外而去。她看一眼穆长洲,显然这些女子都是为他准备的了,转头稍稍向安钦贵欠身见礼,却说:“都督不必在意,我自长安而来,喜好观舞听乐,看见她们倒觉得欣喜。”

穆长洲看着她,嘴边似若有似无地笑了一下,左手在自己身侧点了点。

舜音朝那里走,听见张君奉打趣一般开了口:“安都督真是客气,军司历来不喜好这些,河西人人尽知,今日这排场是用不上了,何况还有夫人陪同呢。”

安钦贵笑两声:“佐史说得对,都是下人胡乱安排,还好军司夫人不怪。”就此将话给遮过去了,请众人举筷。

舜音听见张君奉的话就知道是安钦贵刻意为之,不动声色地在穆长洲左侧坐下。

先前因甘州屡次做出动静嫁祸中原,她已经很恼火,到了这里又来这出,愈发不快。这位甘州都督大约是觉得她与穆长洲尚在新婚,见到这出必然来气,便好尽快催促穆长洲离开这里了。

右手边身影一动,穆长洲偏过了头,在她右耳边又低又快地说了句:“音娘方才说得不错。”

“……”舜音瞥他一眼,他已转头去与上首的安钦贵说话了,仿佛刚才说话的人不是他。

安钦贵举了酒盏敬来:“不知军司今日查营觉得如何?”

穆长洲说:“安都督带兵有方,明日若无他事,大概就能返回凉州向总管复命了。”

安钦贵笑着道谢,抬手请他饮酒,一面又招呼座下武将敬酒。

四下顿时欢声笑语,一派祥和。

对面似有目光看着这里,舜音看过去,发现还是之前那个胡人武将。

他看的不是自己,是穆长洲。对面另外两个将领已举盏敬来,他却动都没动,很快转开目光,脸色仍是不善。

“哼。”胡孛儿忽而粗哼一声。

舜音听见了,朝他看一眼,发现他看的就是对面那个胡人武将,大概是对他态度不满。

这顿宴席全是客套逢迎,并未持续太久。

外面夜色四合之际,安钦贵便声称不胜酒力,请众人再入偏厅去饮茶小坐。

他一出去,手下将领也跟着出去,最先出去的就是那个胡人武将。

趁四下都在往外走,舜音转头,轻声问:“那是谁?”

穆长洲看过来,知道她在问谁,压低声说:“甘州副都督令狐拓。”

舜音说:“他看来对穆二哥颇有不满。”

穆长洲扯了下嘴角:“对我不满的多的是,他只是最不藏着的那个罢了。”说完起身往外走,厅中已只剩他们两人了。

舜音听不出他话中意味,看他两眼,才跟着起身出去。

到了外面,众人都已去了偏厅,想必仍是要说一些客套话罢了。

舜音不便跟去,先回了客房。

房中屏风后热气袅袅,婢女们已备好热水软帕,见她回房,便关门退走了。

先前一路赶得匆忙,舜音此刻才觉出一丝疲乏,绕去屏风后,除了外衫,细细清洗。

披回外衫,走出屏风时,她还在思索着穆长洲此行的意图,正低头系着衣襟,忽觉左边身侧有人影,一转头,发现穆长洲已经进了房,就站在她左侧,她丝毫没有听见动静。

穆长洲刚才进来后先打量了一遍屋子才没有做声,此时见她自屏风后走出,眼睛看向她。

舜音下意识看了眼身上,掩了下外衫,才意识到这里不是凉州,外人眼里他们是夫妻,必然是会被安排在一室同寝的,默默转身朝里走。

身后似有脚步声响,她回头看一眼,穆长洲已走了过来,忽而伸手,在她肩上一揽。

舜音被他手上力道一带,随他往前走了几步,随即身侧一紧,他已贴近,一手就环在她腰上,胸膛紧抵着她肩。

这一番动作太快,她愣一下,扭头看他。

穆长洲朝桌上竖着的烛台上递去一眼,又看一眼窗户。

舜音顺着他目光看过去,才发现烛火映照着他们的身影,刚好投在窗纸上,人影叠在一起,似是露骨温存,她眼光一闪,转开。

穆长洲偏头靠近她右耳边,声音低低地说:“外面有动静,应是有人偷听。”

舜音便不动了,也不好动,整个人几乎被他搂着,肩头腰后都似已生热,右耳也被他鼻息语声拂得发热,眼只落在他衣襟上,轻声说:“莫不是你们查营查出什么了?”

“看似没有,但这里斥候进不来,唯有我亮身份进来,不可能无事。所以安钦贵更要盯着,怕我藏了什么不提。”穆长洲忽而问,“音娘今日为我查到什么了?”

舜音眼神动了动,果然是要自己替他查探的,故意说:“没有,我哪知穆二哥带着我是要做什么。”

穆长洲离她右耳更近,声音极低:“自然是为我刺探军情了,我要拔了甘州这根刺。”

舜音不禁转头看他,一下撞上他目光。

穆长洲对上她脸,才发现彼此离得有多近,目光往下,看见她外衫轻系,被他刚才揽过,愈发松散,露了一小片雪白肩头,直直冲入眼中。他眼神微动,似又嗅到了她发间淡香,搭在她腰上的手一动不动。

舜音眼晃一下,终是没往下说,目光转开,轻声问:“人还在?”

穆长洲才收回目光,又凝神听了听:“应当走了。”

那只搭在她腰上的手顿时被一拨,他看过去。

舜音伸手去腰后拨开了他的手,退开几步去了床边,坐下时一手抓了床帐,看着他说:“穆二哥耳力好,那就劳烦你睡榻上了,也好防人再听。”说完她放下了床帐。

穆长洲对着床帐看了两眼,看来刚说完刺探就被回敬了,转头时莫名牵了下嘴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