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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音没听清,抬眼看他:“什么?”

穆长洲没往下说,只嘴边笑意更深,本想说她实在太重要了,却又觉得没必要说了,转口问:“上面都说了什么?”

舜音捏着两块绢布,手指各在其上点了一下:“这两块应是要送出的手信,内容简单且一致,破解后只有两句,一句‘兵事’,另一句只有一个‘妥’字,应是传达调兵之事已准备妥当。”她手指又在最下方点了一下,“只最后,用了些心思,没有加盖印信,而是各自纹绣了一方图样,大概是事先约定好的。”

穆长洲低头来看,两块绢布上虽字迹潦草且生僻,看来犹如错字,但确实是一样内容,只下方纹样,一为长短不一的斜纹,一为不大不小的圆形。

他看过后说:“那看来,这两个斥候只是一同出来,但各代表一方,要送信出去给第三方。”

舜音蹙眉:“本以为只有河州调兵来廓州,想来大概廓州也出了兵,长短斜纹为水,代表河州,圆形为廓,代表廓州,那峡谷里必然就是他们调兵会合之处。”

穆长洲问:“那他们要送信给哪个第三方?”

舜音又看一眼绢布,摇头:“这两块上面并无称谓。”

穆长洲伸手将两块绢布抽了过去。

舜音看去,就见他将绢布卷起,取出两支竹管原封不动纳回,收入了锦袍衣襟内。

他随之转身走开一步,在旁边横倒的枯木上坐下,看着她:“休息吧,待天黑后再出去,总得要找到他们的营地。”

舜音觉得他竟像是松缓了许多,看看左右,无处可坐,只能走近,挨着他坐下。

这景象就好似又回到那荒废的高舍内,互相挨着坐近休息。

原本只是休息,但昨夜一夜未停,今日又奔波到此刻,早已身心疲惫,四下一安静,她稍一放松就被倦怠席卷。

终究不知不觉睡去,天旋地转间,似已不再端端正正地坐着,而是躺下了,舒坦了许多。

也不知多久,迷迷沉沉,如坠云里雾里。

忽而身一动,觉出了不对,舜音一下睁开眼,林中光暗,眼前一截锦袍衣摆,还有束着腰带的环扣,是男人的腰腹,转头往上一掀眼,看见穆长洲清晰如刻的下颌。

他垂眼,看了过来:“醒了?”

舜音忽然意识到自己正躺在他膝上,左耳就贴枕着他的腿,忙要坐起。

穆长洲一手按住她肩,似笑非笑:“睡吧,又不是第一回 了。”

舜音一怔,脑中如有一阵嗡响,陡然反应过来,当时在那高舍内睡去时的感受不是梦?那环着她的结实双臂,还有枕着的膝头,都是他……

贴着他腿的左耳似都开始发热,她眼睛又扫过他腰腹,无处安放,手指无意识的一抓,正抓在他腿侧衣摆,才知自己手搭在什么地方。

穆长洲的目光顿时又看了过来。

舜音撞上他眼神,莫名心头突地一跳。

“军司,”外面弓卫声音传入,不高不低地提醒,“申时快过了。”

穆长洲按着她肩的手立即松了。

舜音紧跟着坐起,理了理身上圆领袍衫,又顺一下发髻。

弓卫随即进来,送入了厚牛皮纸包裹的军粮和水囊。

穆长洲到现在才活动一下双腿,朝身侧偏一下头:“给夫人。”

舜音默默接过,打开水囊,饮了一口,顺带将刚才的不自在遮掩了过去。

穆长洲看她两眼,起身走开。

弓卫们跟着走出,继续查视防范,丝毫不见放松。

舜音看他走远,又饮了口水,才似完全睡醒了,抬头看了看头顶天色,只这片刻功夫,已然暮色四合,光更暗了。

约有一刻,穆长洲始终在林外,也许是又在听动静。

舜音咽下一口干硬的军粮时,隐约听见了他对弓卫的几句吩咐。

很快弓卫们返回到她跟前:“天已擦黑,请夫人准备上路。”

她立即将手中干粮和水囊都递了过去,起身往外走。

穆长洲似去附近水边清洗了手脸,脸上挂着水珠,已坐于马上,一手仍持着弓。

舜音快步走过去上了马,缰绳一扯,跟至他身边。

穆长洲朝两名弓卫摆下手,又冲她点头,一扯缰绳,策马出林。

舜音一言不发地跟上。

两名弓卫各自引马往反向而去,按他吩咐,赶往别处等候接应。

天色越来越暗,且无月光,他们一上路就似已融入了沉沉暮色。

除了马蹄之声,再无其他声响。

舜音绕路而来时就已记住路线,此时原路返回,几乎烂熟于心,很快就成她领路在前。

穆长洲持弓在她右后侧防卫,一路仔细听着动静。

远远又看到那片幕障一般的孤山时,两匹马勒停下来。

舜音远远看着那片山头,低声说:“峡谷中没有火光,难道他们也学甘州?”

穆长洲不语,一扯马,先行往前。

舜音跟上他,再往前她没有去过,未必有他熟。

往那片孤山而去,竟分外遥远,他们不能有太大动静,马速不快不慢,至少快有两个时辰才接近。

不能直入峡谷,只能在山底绕行。

穆长洲一路行来,没有听见周围有人马搜寻的动静,之前那两个斥候被除应该还没被发现,边往前边低声说:“跟紧我左右。”

舜音打马贴近他左侧,一路紧随他往前。

才几步,他忽而一手伸来,抓住她马缰往身前扯近。

舜音一顿,已贴近他身侧,没入一旁暗处,隐约似听见了马蹄声,一阵很连贯的自侧面而出,似是出了峡谷。

离得太远,她听不分明,目光朝那里看,只能看出隐约的马影,却看不出是从何处出来的,无火把照明,也不知去往何处,走得很急,毫不停顿查视。

所幸他们的马乖顺,没有发出一点声响。

直到那阵声音没了,穆长洲抓着她缰绳的手才松开,在她右侧低声说:“夜间出动,应当还是斥候。”他又仔细听了听,“已没了其他动静,连一声马嘶也没有。”

舜音忽而想起什么:“不对,这应是故意的。”

穆长洲脸转向她。

舜音又细细回想那两块绢布,轻声说:“二州调兵,峡谷是首选的集兵之地,他们既然防范如此灵敏,定然也会想到这点,也许是故意将斥候集中于此,干扰刺探。也可能另有捷径,自扎营处直通这里,斥候才会从这里出来。那密信中最后的绣纹,应当还指代了方位。”

穆长洲思索一下:“水?”

舜音说:“有斜纹,或许是在离近水源处。”说完她又顿一下,声更轻,“不确定。”

穆长洲手中缰绳一扯:“不试试怎么知道。”

几乎又沿着这片孤山绕了大半圈,绕回了之前休整过的那片树林,再一刻不停地往前,已是后半夜。

夏风微凉,迎面吹来的风里似有了一丝水气,远远一片漆漆夜色之中,赫然出现了隐隐火光。

穆长洲挽弓在手,眼神已经看着那里。

舜音观察四周,除了那点火光,四周皆是茫茫浓浆般的黑夜。

大概推测对了,应该就是那里。

穆长洲朝她点头,下了马背,一手始终握着长弓,腰间挂上横刀。

舜音跟着下马,觉得他此时已分外戒备。

穆长洲回头,将两匹马牵至一侧藏匿,很快折返过来,握住她手臂,带她往前。

舜音边往前走边注意四下环境,忽而一停。

终于看清那里,并无遮拦,只一两个营帐,也只两个兵卒在守卫,没有旗帜,一支火把在风里飘摇。后面重重叠叠似堆了不少杂物,遮挡了视线。

肯定不止这些,舜音忽而看到营地一侧还有露出的一段山壁,大概这两个营帐后面还有很大一块地方。

穆长洲看了看四周,扯一下她手臂,带她绕行,很快就接近那道山壁。

到了跟前才明白为何会倚靠山壁建营,这段山壁一侧就是河流,长年被冲刷,出奇光滑,无法攀援。脚下也只一小块地方能站立,还凹凸不平,稍往左几步就会被营地中的兵卒发现,往右几步就会跌入河中。

舜音抬头看了看,这里是天然的防卫,看来是看不到后面了。

穆长洲松开她手,持着弓细细看了看石壁,忽而抽出横刀。

铿然一声轻响,舜音看过去,隐约看见他将刀重重往石壁高处一插,继而掖了衣摆,回身一把将她拉近:“我送你上去。”

舜音一怔,人已被他抱住,往上一托。

他身姿颀长的优势尽显,她脚几乎毫不费力就踏上了那柄横刀,一把扶住石壁。

穆长洲一手紧紧托住刀柄,撑着她重量。

舜音双眼刚好能够往后看,那两个故弄玄虚的营帐后面果然有一大块平地,火光依然不亮,只能看出影影绰绰的营帐,远处似有更宽的河流。依然没有旗帜,也看不出有多少兵马。一队兵卒往来穿梭守卫,脚步很轻。

她留心看了几遍,没见多少辎重,忽而察觉穆长洲在下方拍了一下她小腿,立即会意,矮身下来。

穆长洲接住她,一把拔了刀,耳中听见已有阵马蹄声往此处而来,不知是不是之前的斥候,立即将她揽紧。

脚下不平,舜音紧靠着他才站稳,忽被揽紧,对上他目光,微弱的亮光里,看见他嘴唇动了动:闭气。

她下意识动唇:什么?

穆长洲唇又动了动:信我。

舜音只能深吸口气,闭住。

下一瞬,穆长洲手臂箍着她腰,忽而往下一送。

顿时整个人入了水中,她心头一紧,刚生出慌乱,又被一只手托住下巴,送出了水面,立时吐出口气。

身后一沉,被人紧紧环住,她几乎下意识抓紧了他衣摆。

穆长洲一手自后紧搂着她,另一手的长弓抵在她腰侧支撑,贴在她右耳边低低说:“别慌。”

几乎是气声,拂入她右耳,却如平常一样既沉又稳,舜音心中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