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宽阔河面上驶动着一条驿船, 舱中铺了厚厚的几层软垫,封无疾一动不动地伏在软垫之上,肩头包扎得层层叠叠, 背上盖着他带血的外袍。

舜音坐在舱中,到现在连那件擦拭过血迹的披风都没来得及解下, 默然地守在一旁。

那日顾不上遇伏之处有多混乱, 他们先是以最快的速度赶至附近的原州寻到大夫, 为他处理了伤势;又妥善安置了队伍中受伤的护卫;再分调人马成两路,一路沿陆路先行往前探路作接应,一路随她护送封无疾,由驿馆派船走水路直往秦州。

直到现在, 一样一样她都处理得有头有尾、分毫不乱,然而坐在此处,心头就只剩紧紧揪起。

这一箭是替她挡的,尽管她不想让他护着自己,他还是追了上来, 挡了贺舍啜射来的箭。

箭上无毒, 也许仅仅是贺舍啜急于伏击他们来不及淬毒,但是伤口深, 取出箭簇前后流了太多血。

一连几日, 他只昨日夜间迷迷糊糊醒过一回,虚弱地宽抚她:“阿姊,没事……你别担心,我没事……”没说完便又睡了过去,到现在再没醒过。

舜音想到此处, 闭了闭眼,才发现双眼酸涩, 到现在几乎没怎么合过眼。

她一手按住软垫一角,不自觉抓紧,声轻轻的,压在喉中,如同自言自语:“你不能有事,封家不能再有事了……”

四下静默,只有桨带起的水声在响,一阵一阵,如在数着时辰。

船很快,也不颠簸,却让人感觉如此漫长。

直至一缕日光直照入舱,舱外有护卫报:“夫人,到秦州了。”

舜音立即抬起头,松开手指,又维持住了沉稳:“即刻入城。”

驿船靠岸,护卫们引来一辆马车,将封无疾小心自船中移至车中,又多垫了几层软垫。

舜音踩镫坐上封无疾的马,抓住缰绳时,身晃了晃。

一旁护卫立即道:“夫人需要休息。”

她拎拎神,打马而出:“无妨,走。”

先前封无疾指派赶回秦州安排接人的护卫起了作用,连日都在城外等候,一见到大队人马赶至,忙过来引路,将他们带往城中。

一路不停,很快到了城东不远的一处院落外,封无疾被护卫们担着,小心送往后院中的正屋。

四下左右一片忙碌,又有人忙去再请大夫。

舜音一步不乱,自马鞍下取了那一小摞黄麻纸,跟入那间正屋,始终寸步不离。

封无疾伏卧在一张宽木榻上,脸色苍白,仍没有醒来。

她心中揪得更紧,站在一旁,如已入定。

一名大夫被匆匆带来,麻利地为封无疾换药,忙完后朝她见礼:“郎君失血气虚,好在年轻力壮,并未伤及要害,好生照料应能醒来。”

说完便告退了。

舜音揪着的心松了松,喉中仿佛直到此刻方吸入了一口生气,又紧跟着悬起,反反复复地想着“应能”两个字,看着封无疾的侧脸,紧紧抓着怀中的黄麻纸。

一名护卫走至门边:“夫人,都已安置妥当。”

舜音听到都已安置妥当,思绪一清,忽而想起什么,转身快步走出屋门,一直走到前院,扫视四周。

这里是封无疾的住处,他升至昭武校尉才有了独居之所,但不算大,只分了前院后院,再无空余,仆从也不多,不过几个随从,一两个婢女,一路走来就已看到底,除此外四下便都是她带来的护卫。

她看了一圈,转头问:“先前那些人呢?”

护卫跟至:“夫人可是问先前赶来相助的那些兵马?”

舜音点头:“人在何处?”

护卫回:“当日确认夫人无恙便全退走了。”

舜音合住唇,忙到今日未停,什么都没来得及细问,就这么走了……

一天都将要过去,封无疾躺着的那间正屋中一片安静。

屋中放着热饭热茶,但只动了几口。

舜音早已回到他身旁,坐在一侧,手中仍抓着那摞黄麻纸,又在默默守着。

早已忘了这一路赶得多急,走了多久,她浑身疲乏至极,却心头始终绷紧,没有一丝放松。

终是不知不觉伏低在榻边,才艰难睡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隐隐约约的,似有一阵车辙马嘶而来的声响。

舜音听不分明,觉得是在现实,大概是那些安排走陆路的护卫们都已到了,又觉得像在梦里,似乎又听见了贺舍啜阴沉的叫骂声:“却原来是封家人……今日就在此送你上路!”

她陡然睁眼,才意识到自己睡着了,忙坐起身,面前的封无疾依然没醒。

霎时间回到真正的现实,她心又往下坠,盯着封无疾的脸,自言自语:“不能再来一次了……”

身后忽而走来一名婢女,垂首在她身侧小声道:“夫人,长安来人了。”

舜音缓慢转头看去,品味了一下长安来人几个字,张了张唇,问:“是我母亲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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