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舜音转头出去,脚步既稳又缓,等一路往前,转过弯,到了前院廊上,便微微急了,脚步渐快。

一直到那间小厅外,没见左右有人,厅门也关着,她停了下来,不确定是不是自己想多了,转身背朝着门,小心环视四周。

身后门一开,一双手臂霍然伸出,将她搂了进去。

门一下合上,舜音心口一跳,回过身,正撞上熟悉的胸膛。

穆长洲揽着她,几步退到里侧墙边,目光上下扫视她,自上到下,又自下往上,紧绷的嘴角才松缓。

舜音一把抓着他肩,已不自觉喘起气:“你怎么……”

想问他怎么突然来了,声音太低,没能说完。

穆长洲不想让她知道得来这点功夫废了多大劲,几乎完全是卡着缝隙,不能早一分也不能晚一分,低声问:“你如何?”

舜音抬头看他,抓在他肩头的手忽而紧了,声音低到了喉中,只余气声:“我无事,只是刚刚知道了缘由……”

那条在画像里看到的项链,上面挂着的玉石,她见过,当时去和谈时,在贺舍啜的脖子上见到过。

当时是因他一个惯爱金银的外族人却戴了玉石才惹来她注意,以她近乎过目不忘的记忆,绝不可能认错,那就是画像里刘氏所戴的那条。

只不过特地抹去了细小的白玉珠,只剩了金饰和圆玉坠,但只剩下的部分,与贺舍啜所戴的一模一样。

何况还是个仅此一块的玉,出自总管府。

她低低说:“贺舍啜和他们是一起的。”

穆长洲不语,只脸色沉沉,眼中黑涌。

舜音盯着他:“你知道了?”

他动着唇形:“本不确定,自你遭伏,便确认了。”

只是没想到贺舍啜与她还有封家之仇。

舜音稳着呼吸,心头思绪翻涌如潮,一桩一件,捋着头绪,如今终于连起全部——

仔细想,几乎可以追寻至当初穆长洲接连拔除周围敌对,势力坐大之时。

总管府要打压他,但还要用他,不能撕破脸,唯有在暗中压制,真正要夺他兵权,则要有一个光明正大的契机。

于是贺舍啜率处木昆部来袭,趁此战事,总管府得以夺了穆长洲的兵权,交给了刘乾泰。

可惜刘乾泰血缘虽亲,却扶不起。

而贺舍啜大概是见到了刘乾泰的无能,存了真入侵的心思,作战之时并未留情面,大有趁机攻入凉州的架势。

而后她加入其中,探得处木昆部营地。总管府也不能放任敌兵真的杀入凉州,屡战屡败之下,只好再次启用穆长洲。

结果穆长洲一战毙敌,威望大增,反而势力更盛。

打压已无用,便有了和谈。

在他们踏上往北原的和谈之路时,就已经是另一番设局,且是杀局。

贺舍啜战败,只能继续与总管府合作。

舜音被要求跟着同去,根本不是因为西突厥的可敦要来,而是要给穆长洲多一个拖累。

入帐前,贺舍啜不嫌麻烦地安排人搜身也要放她同入,是为了在刺杀之时让她成为穆长洲的累赘,甚至咬牙答应下闲田之事,都是为了置穆长洲于死地。

总管府为此还安排了与他不合的令狐拓来做接应。

难怪那晚自贺舍啜的帐中杀出之后,穆长洲说:“人急了就会不择手段,会用这种法子,看来我已让他们无计可施了。”

当时他就已感觉到了。

舜音也一直隐隐有感,只是直到今日才彻底弄清一切。

刺杀未成,贺舍啜亲眼见到了她与穆长洲一同杀出帐外,定然给总管府通了气。

所以他们拿回闲田返回后,在总管府中,总管头疾蓦然加重,是因为除了要追加权势给穆长洲,还因刺杀失败。

刘氏也才会多看她,是因为当时就已经知道了帐中的全部情形。

而贺舍啜也从总管府这里确认了她是封家人,有了闲田之事,加上当年旧事,更多了一个要杀她的理由。

之后便有了总管府安排将她送回探亲的事。

舜音往下细想,只觉遍体生寒。

总管府安排她离开凉州,就是为了将她送入贺舍啜的埋伏,是因为在那场和谈之中,知晓了她对穆长洲的相助。

贺舍啜当时戴着那串项链在身上,应是出于狡诈留的后路。

那一定是总管府给他的信物,一击不中,他立即退走,也可以凭借随身戴的这块玉找到退路。

后来他一直往西,正是要自戈壁入凉州。

他被追击时那句“杀了你,我才能再得安稳”,应该是想杀了她,再凭借此功到凉州得到庇护。

她定了定神,想着其中关键,贺舍啜当年只见过她随她大哥同行,并不知道她会什么,在帐中也只见过她带了匕首。

所以总管府以为她对穆长洲的助力,并不是知道了她能行斥候之事,只是容不得他身边有任何一丝助力罢了。

刘氏在送她回去探亲前,问她见闻记述得如何了,也是怀疑她心思并不在文事上。

忽然想起今早那两个侍女的碰撞,原来是为了试探她身手。

她虽非练武之人,但靠反应大概也能及时让开,可偏偏左耳听不见,反倒帮她遮掩了。

心中想得极快,舜音呼吸也忍不住变快,声低得自己都快听不见:“我没想到他们为了压制你,已做到这种地步。”

穆长洲脸上专注,似还一边听着动静,贴近低语:“我会做安排,让你借机离开。”

舜音忽而抓住他衣襟:“不。”

穆长洲沉眉。

她动着唇形:“他们不会在这里要我的命,我却可以探得其他。”

贺舍啜的事不能就此算了。

当然不会要她的命,以穆长洲如今权势,若她在这里出事,不管他是不是真心在乎这个夫人,都会拿到把柄,让他有理由针对总管府。

何况还有这么多人在,总管府不可能如此行事,否则当时何必大费周章地将她送出凉州。

但总管府一定已有心将他们隔开。

穆长洲声音如自牙关间挤出:“我将你接回来,不是让你回来冒险的。”

舜音说:“可我回来不是来做累赘的。”

穆长洲一把按住她后腰:“你不是任何人的累赘,尤其不是我的。”

舜音话音顿止,不说话了。

彼此对视,一呼,一吸,如同对峙。

只一瞬,却似很久,穆长洲蓦然低头,在她唇上重重一碾。

舜音气息一急,手攀紧他肩。

他碾着她唇,故意一样,既狠又重,又含两下,没深入便停了,凑到她耳边飞快说了两句,又停顿,胸膛起伏,动了下口型:“记住了。”

舜音点头。

他手一松,快步出去。

门开了,合上。

外面紧跟着便传出他渐远的声音,雅然如常:“通报过了?能否见总管?”

一名侍从回话:“总管头疾反复,刚由总管夫人服侍睡下,军司不若下次再来。”

看起来仿佛就是来见总管,他才等到此刻的。

舜音没急着走,要与他错开时间,等到外面脚步声远去,知道是他将人支开了,才开门出去。

前后不过半盏茶的时间,她如常返回,心底仍阵阵快跳,抬手摸唇,若非气息尚在,仿佛刚才谁也没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