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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想完,外面几声马嘶,紧跟着有人自外走入。

穆长洲袍衫整肃,身旁跟着舜音,一同走了进来。

后方跟着双手捧着锦盒的昌风。

院内众人立即转身抬手,朝他见礼。

张君奉和胡孛儿站在右边,昨夜惊讶之后,今日只剩喜色。张君奉是觉得大事终究成了,胡孛儿在惦记会有何赏赐,搓着手,都想上前来问了。

令狐拓身罩软甲,站在左侧,见礼之时,终究也抱了下拳,没有别话。

封无疾一见到他阿姊便想上前说话,却见她已朝自己看来,只好忍住。

确认他无恙,舜音冲他点头,便随穆长洲往前去了。

厅门前的禁军随即高声传话:“宣凉州总管、夫人觐见。”

大厅之内安静非常,帝王身着明黄圆领袍衫,端坐上方案后,一旁只随侍一名禁军,连内侍也没带。

穆长洲走入,刚要掀衣下拜,帝王已出言阻止:“不必了,你明知今日见你,不是为了正式拜见。”

他直起身,垂手而立:“陛下是为了臣的奏折。”

舜音一如既往在他左侧,刚要跟着拜下,也停了,只默默听着。

帝王手中拿着刚送至的战报,看完之后起身,缓步走近,停在他面前:“朕已如你奏折所请而来,战事后续皆会交由朝中处置,这是朕多年前欠凉州的援军。”

穆长洲语声温沉,一片平静:“奏请陛下亲征,并非只为当年旧事。河西已被推离中原多年,如今王师到来,是向天下宣告国中捍守此地的决心,向百姓昭示有王朝荫护,此后河西心向中原,敌寇才不敢肆意强犯。”

帝王道:“朕明白你用意,你将什么都布划好了。”

穆长洲说:“陛下既明白臣的用意,现在便是将奏折中其他奏请一并兑现之时了。”

厅中忽而静了一静,帝王沉吟不语,语气如对旧友:“这样对你未免不公,我应为你昭雪。”

穆长洲竟笑了一下,声低在喉中:“没做过的事才叫昭雪,割下父兄头颅,隔绝中原,为达目的不择手段,诸事黑白难辨,即便事出有因,我也确实做了,又何需昭雪。”

舜音右耳听见他低低的话语,心微微一扯,见他稳然不动地站着,才忍住了。

穆长洲忽而掀衣拜下:“请陛下准我奏请。”

舜音什么都没说,只敛衣,跟着下拜。

帝王默然站了一瞬,似细想了一遍,终于点头:“准奏。”

只片刻,外面众人又听到禁军的高声传话,宣人入厅。

张君奉和胡孛儿皆在其列,连忙整衣进去,胡孛儿尤其激动,直捋胡须。

紧跟着被叫入的,是甘州都督令狐拓。

几人入厅拜见,起身时看见帝王立于案前,一脸肃色。

一旁站着穆长洲和舜音,却看不出什么神情。

帝王示意几人起身,温声开口:“此战之后,两面外敌受创,河西十四州平定,诸事需另做安排,众将官当论功行赏。”

胡孛儿眼神发亮,又忍不住要搓手了。

帝王接着道:“按凉州总管穆长洲上奏,佐史张君奉、番头胡孛儿,皆为铲除前总管府叛国敌贼立下汗马功劳,当按功封赏。凉州诸营将士,凡除敌保国有功者,一律以功论赏。”

张君奉立即拜谢。

胡孛儿跟着拜倒,喜上眉梢。

帝王脚下走动一步:“另,河西十四州之上设防御观察使,以监督各州军政,防拥兵僭越,御外患敌情。甘州都督令狐拓一族忠烈,刚正忠良,擢升为河西道防御观察使,此后河西诸事,可直报朝中。”

令狐拓诧异地看向穆长洲,张君奉和胡孛儿也面露惊色。

穆长洲脸色却毫无变化,也没看他一眼。

令狐拓站了一瞬,才想起跪下谢恩。

帝王停步一瞬,才又说:“待战事之后,除去凉州总管之位,改凉州镇军大总管为凉州行军大总管,从此以后,非战时不设。”

几人愣住,全又惊讶地看向穆长洲。

穆长洲转头朝外说:“送进来。”

昌风垂头躬身,捧着锦盒送入。

他掀开锦盒,里面是凉州总管的印信,手往前虚推一下。

昌风直送去前方,交给禁军。

穆长洲说:“印信奉还,待战后稳定,凉州总管便不再为常职,只战时而设。战时总管统调十四州兵权,共御外侮,余时卸任,由防御观察使协同十四州外防侵犯,内防僭越。最高军政大权,一概交还朝中。”

厅中已然鸦雀无声,谁也没想到他会有这样的安排。

处心积虑得到这个位置后,竟然直接除去了这个位置。

帝王看着他:“你自己呢?”

穆长洲声不高,却始终平静:“这是我为陛下所定的河西之策,由此便完成了我当初身任宣抚使,远归凉州之任。”他顿一下,又说,“如今铲除内贼,平定外患,一雪前仇,我也完成了对郡公府的交代。诸事皆毕,我已事了,今后只在凉州,若有用我之时,再行我之用处。”

舜音转头看向他,没有一丝意外,出门时他说有话要说,便已全部告诉了她。

当初最醉心权势的人,现在放下了权势。

穆长洲忽然转头朝她看来,语声更低:“只是我夫人居功至伟,不该如此,我说过要让她做河西十四州的女主人,就要食言了。”

舜音想起他伤未好时,曾说过一句:“我做不了总管也没什么,只是无法再让你做河西十四州的女主人了,未免可惜。”

她当时说不在乎,他还追问是不是真的,如今想来,是早有打算了。

想到此处,她竟笑了,依然说:“我不在乎。也不是没做过,并无特别,何况我也已事了。”

穆长洲唇边轻牵,手伸过来,悄然在身侧握住她手指。

帝王看了眼舜音,又看去他身上:“你夫人之功,封家之功,我并未忘记,自有安排,你也一样。”他语声温善,脸却肃然,“此后凉州总管虽只战时而设,但若真有那时,总管也只会是你穆长洲。”

穆长洲并未言语,只默领了这份责任。

“除此之外……”帝王语气忽低,“我曾说过,不能让郡公府就此没了,此后由你承袭郡公爵位,至少武威郡公府,要永存凉州。”

舜音看向身侧,被他握着的手指,轻轻回握一下。

穆长洲定定站了一瞬,终于下拜:“谢陛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