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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进镰大惊失色,慌忙上前拜见:“不知圣驾座前亲临边关,山使重伤在身,微臣幽州刺史赵进镰,愿代其接旨。”

后方左右守城兵卒也全都跪了下来。

“重伤在身?”内侍细着嗓子道:“人在何处?”

赵进镰道:“就在这身后医舍中医治。”

“就在此处更好。”内侍朝左右各看一眼。

两名武官立刻挥手,一群禁卫上前,围住了门。

神容扫去一眼,他们对于门内的人根本没多看一眼,只已不让人进出,像防着山宗要逃一样。

内侍毫不多言,展开手中黄绢宣读:“奉圣谕,今查先帝密旨遗录,幽州团练使山宗背负旧案,杀前任幽州节度使李肖崮,麾下卢龙军全军叛国投敌,数罪在身,却得特赦潜镇幽州数载。念其此番力退强敌,保城护矿,有不世之功,今圣重视,特亲审旧案,着令其归案,幽州官兵不得庇护,若有违背,视同谋逆。”

赵进镰愕然抬头。

四周一片无声的寂静,从城头到城下。

他们幽州的军首,镇守幽州的英雄,忽然成了杀人叛国的恶犯。

神容手指一动,怔怔地看着窗外那一幕,手上他的血还未干,却已收到这突来的消息。

她曾问他,他被特赦的是不是就是卢龙军叛国之罪。

他当时说:那是最重的一条。

现在他还在里面躺着,朝中问罪的已经到了。

在听到她父亲说他此战惊动了今圣时,她就已隐隐有所感,现在方知担心的是什么。

就是这一刻。

忽然一道身影冲了过去,双手捧着什么,一下在赵进镰身旁跪了下来:“卢龙军不曾叛国!请圣人明察!”

内侍细着嗓子怒斥:“何人在此造次!”

那是胡十一,手中举着一份书函,大声吼道:“幽州军所百夫长胡十一,奉幽州团练使山宗之托请命,上呈实情,卢龙军残部已被寻回来了!他们不曾叛国!”

赵进镰在旁已然震惊地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神容一手搭上窗沿,这不是胡十一会说的话,这一定是山宗交代好的,那份书函也一定是他早就备好的。

她听见后面军医在里间忙碌浑然不觉的低语声,冷冷看向那辆车驾。

车帘忽然一动,有人从车里出来了,一身赤色官服,白面清瘦,君子端方。

神容朝他看了一眼,认了出来。

竟是河洛侯亲来了。

他看了看胡十一:“你可知所言有半句虚假,就是欺君罔上的死罪?”

胡十一粗着嗓子高声道:“知道!头儿没有叛国!卢龙军没有叛国!卢龙军就在眼前!”

神容心神一震,忽然看向胡十一后方。

那群打扮成绿林的八十道身影,从城下的那一头,直走到了这一头。

车驾前的禁卫顿时在马上持枪相向,防范以对。

就连河洛侯也不禁往后稍退了半步:“来者何人?”

那群人到了车驾前,放下了兵器。

甲辰三走出一步,抱拳:“卢龙军第九铁骑营铁骑长庞录。”

未申五抱拳:“卢龙军第十四营铁骑长骆冲。”

“卢龙军第三十九铁骑营铁骑长……”

“卢龙军……”

河洛侯打量他们,似是思索了一番才道:“这些名字我有印象,山宗上呈的奏报里提及了你们随他击退了敌军,原来你们这群重犯便是卢龙旧部,莫非是想说自己作战有功,卢龙军便没有叛国?”

话音未落,却见他们的后方还有人前来。

神容早已看着那里,刚到时在城门外见过的那支野人一般的队伍,正自远处城下缓缓过来。

他们一直没走,从山宗倒下去后就一直没走,始终待在城下附近,许多人身上带着新包扎的伤,静默沉缓地走近。

最前方领路的是三个中年人,衣衫破败,甲胄古怪,形容枯槁,努力地挺直着身,不言不语,拖着已旧损的兵器。

走近了,他们与前面八十人的队伍合成了一支,纷纷放下兵器。

一人走出抱拳:“卢龙军第一铁骑营铁骑长薄仲,率卢龙残部一千八百余人随卢龙军首山宗冲破关外敌兵拦截,刚至幽州。”

无一丝其他声音,连远处城中的声响都模糊远去了。

这城下只剩下这群人的声音。

河洛侯显然愣了一愣,走出一步:“何以证明你们就是卢龙残部?”

甲辰三一把拉起右臂衣袖。

所有人行动一致,全都拉高右臂衣袖,卢龙二字番号刺青清晰可见。

神容静静地看着,知道他去干什么了,知道他带回来的是什么人了。

诡异地对阵了片刻,河洛侯温雅伸手,终于接过了胡十一手里的那份书函。

“帝王重视,迟早会比照卢龙旧部名册以验虚实,山宗既敢上呈,我便接了,转呈御前。”

说完他将书函收入袖中,朝身旁示意。

一名武官下马,往屋舍而来。

神容站在窗侧,看着那武官直入门内,目不斜视地走入了里间。

一阵慌乱动静,不多时,他又出来,脚步快速地走了出去,在河洛侯跟前低低说了句:“曾在先帝跟前见到过,的确是山宗本人,他已……”

后面没有听清,只看到河洛侯温淡的脸上眉心一皱,点点头,什么也没说,上了车驾。

外面禁卫收拢,车驾离开屋舍前。

赵进镰此时才起身,连忙跟了上去。

神容没管他们去了哪里,只在意他们刚才的神情和说的话,忽然心口突突急跳,回头往里,一直走到里间。

帮忙的兵走了出来,迎上她,竟用手在帘前挡了一下,垂着头道:“夫人还不能进,军医还在救。”

神容对着帘子站了片刻,想着他将一切都安排好了,现在就这么心安理得地躺在里面,冷冷点头:“好,救,我等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