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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稚一愣,“怎么了?你哪里不舒服吗?”

“不是我。”他说,“是我妈。”

“……”她沉默。

“给你发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出门了,半路接到电话,说我妈被送去医院了,让我赶紧过去。”陈就说,“我只好立刻赶去,一时着急,想起来要给你打电话,手机没电关机了。我刚找护士姐姐借了充电的……”

冬稚轻声问:“你妈呢?她怎么样。”

“没什么事。说是低血糖。她本来跟……朋友在一块,突然晕了,就送来了医院。”

“嗯。”她没多说。

陈就说:“我爸不在家,我现在走不开。”顿了顿,他沉声道,“你先回家吧。这次欠着,下次补上。”

她还没说话,他又道:“明天早上我给你带牛奶。”

冬稚说好,“你自己小心。”

而后挂了电话。

……

萧静然在病床上睡着,手背插着针,正挂点滴。

刚才醒了一会儿,陈就刚好赶到,她拉着他的手不说话就是哭,即使闹了别扭,关系仍在僵硬中,陈就好歹也是她儿子,没有甩手把她扔在医院不管的道理。

在走廊角落和冬稚打完电话,陈就返回病房前,门外凳上坐着的女人站起身:“你妈看样子睡了,你爸今天回不来是不是?那阿姨在这陪你守着……”

“没事。”陈就扯出浅浅的笑,“您回去吧阿姨,今天麻烦您了,我一个人在这就行。实在不行我往家里打电话,人够的。”

赵太太慈爱地端详他,道:“你别跟阿姨客气。今天也是,不知道怎么搞的,我本来想你妈约了一起做个美容什么的,谁知道她突然晕了,哎。趁这个机会给她做个全身检查也好,不着急出院,检查完了明天再回去。”

陈就点点头。

“你爸不在,难为你了。”

“应该的。”他说。

赵太太看着他默了默,而后笑说:“什么时候有空来阿姨家玩啊,你跟梨洁不是同学嘛,我听你妈说,你们关系挺好的呢?梨洁之前常约同学去图书馆,你们一起去过吗?我看她最近休息日总是待在家,都不怎么出门了,你要是有合适的活动,看看电影逛逛街什么的,也叫上她好不好?”

陈就顿了顿。

赵太太语气温柔:“她被我和她爸惯得有些娇气,要是有脾气不好或者是不讲道理的时候,你别跟她置气,她心是不坏的。你们一个学校,平时没事可以多来往……”

“妈——”

一道身影从走廊入口快步行来,打断了赵太太的话。

陈就和赵太太一同看去,赵梨洁小跑过来。

“晚上了,你怎么不穿件外套?”赵太太皱眉,嗔她一眼。

“我不冷。”赵梨洁站定,看向陈就,目光顿了顿,声音低了些,“萧阿姨怎么样了?”

赵太太不说话。

只能陈就回答:“没什么事。”

“那就好。”赵梨洁松了口气,笑了下。

“她爸晚上不在家,我带她一块吃晚饭。”赵太太说,“陈就你要不要跟我们一块去?你妈现在睡着,等她醒了,让护士打电话……”

“不了。你们去吧。”陈就说,“我在这就好。”

“你着急跑过来晚饭也没吃吧?不然还是先吃了饭再回来?来得及。”

他摇头,“我不怎么饿。阿姨您别管我,你们去吧。我在这……嗯,在这陪我妈。”

赵梨洁一直盯着他看。陈就不是没感觉到,只好看着赵太太,不去回应她眼神里的殷切。

见他执意不肯,赵太太只好带着赵梨洁先走。

“陈就……”赵梨洁被她妈牵着手,转身时步子稍停,“你真的不饿吗?”

陈就摇了下头,“不饿。”

“你……”

她还没说,他礼貌地冲她笑了一下,在长凳上坐下。

赵梨洁什么都说不出来了。

她们走后,陈就在长凳上坐了一会儿,透过门上的玻璃,见萧静然在里面睡得正沉,他便没进去。

在打电话给冬稚之前已经联系陈文席说了这件事,他说会让家里当值的人过来,晚上在医院守着,陈就好回家休息,隔天要上课。

陈就在长凳上安静坐着,拿出手机给冬稚发消息。

“到家了么?”

没多久她回:“嗯,快了。”

“勤嫂做饭了没?没的话在外面吃点。”

“好。”

“晚上有风吧,冷不冷?”

“不冷。”她问,“你那边怎么样了。”

陈就握着手机,想了想,打下一段内容。

“我妈跟赵梨洁的妈妈一起出去的,然后赵阿姨送我妈来的医院。刚刚赵梨洁也来了,她们让我一块去吃饭,我没去。现在她们已经走了,我一个人在这。”

等了一会儿,冬稚回复了一个字:“嗯。”

……

周一下午调课,体育课调到了最后一节。

苗菁和冬稚坐在篮球场边看温岑打球,边看边聊天,聊得口渴,苗菁起身拍了拍灰:“我去后门那跟外面的阿姨买几瓶水,你等我一下啊!”

“我跟你一块去吧……”

冬稚没站起来,被苗菁摁着肩膀坐下,“不用不用,又不远,我看你一天都没什么精神,冻着了是不是?坐着吧你。”

说完不等她再开口,苗菁小跑着就去了。

冬稚在原地坐着等她。苗菁没回来,篮球场上换人,温岑走过来。

“渴了?”看他额头都是汗,冬稚道,“苗菁去买水了,等一会。”

温岑点点头,拿起扔在黑色背包上的毛巾擦汗。

见她吸鼻子,温岑瞥她一眼,“昨天干嘛去了,感冒了?”

“没。”她摇头,“可能受了一点风,鼻子不舒服。”

温岑拿毛巾擦胳膊,“早上你跟陈就一起来的,他没发现?感冒了也不给买点药?”

“说了没感冒……”

温岑笑了下,擦完胳膊,把毛巾对折一叠,转身往包上轻轻一扔。

他看了眼冬稚,转过身去看向球场,站着不坐下。

没几秒突然开口:“那天你跟苗菁的聊天,我看到了。”

冬稚没反应过来:“什么聊天?”

“你发在群组里的那句话。”他说,“其实我看到了。”

她一愣,而后慢慢想起来。大概是……有些日子之前,苗菁和她聊陈就的事情那次。她手滑,把发给苗菁的消息发到了三人群组里,她赶紧在时限内撤回了。

温岑没吭声,后来没提过这件事,她和苗菁也就以为他没看到。

原来他看到了。

冬稚昂头看着他,动了动唇:“……哦。”她默了默,“我不小心发错了。”

温岑一点都不含蓄,隔了这么久突然劈头盖脸地问:“你喜欢他?”

冬稚没说话,抿唇,皱眉,却半分钟都没挤出一个字。

“感觉麻烦不少。”温岑手插|进兜里,像是叹气,“那可不轻松啊,冬稚。”

她坐在台阶上,他站在她旁边,空气中全是热腾腾的暑气。

不远处,球场上打球的动静传来,在草皮地上打闹的女生跑老跑去,喜静的就坐着聚成一圈聊天,旁边路上有往寝区去的住校生,节省时间的值日生已经拎着工具出来打扫。

再往更远的地方看,校外附近的居民楼,有人在阳台上晾衣服……

一切都是鲜活的。

“以前是喜欢,现在也喜欢。但是温岑——”

沉默很久,冬稚突然抬头,她眯眼看向球场方向,没有一丝瑕疵的脸颊,白皙得像纸张一样,在余晖映射下几近透明。

“我想明白了,我要过得好一点。”

人活着就一辈子。

有像冬豫和冬勤嫂这样的一辈子,也有像陈文席和萧静然那样的一辈子。

她爸一点都不坏,甚至很好,她妈也根本算不上坏。

可是呢?

可是事实就这样。

她不痛苦吗?

不啊。

她一直强撑着不肯承认,其实她很痛苦很痛苦。

昨天晚上陈就中途去了医院,他让她回去,她说好,告诉他自己回去了,实际上没有。

她走出商场,沿着最近的公园绕了一圈又一圈,然后坐在湖边的堤岸上看星星。

看久了产生幻觉,那星星近得好像伸手就能摘到。

就在那个时候,她想通了。

俗一点挺好,何必非要标榜自己?做不成清风明月,那就做人间一把沙。

她妈也好,萧静然也好,所有行径、话里话外,无非是认为她贪心,她们说她命贱,要她认命。

可贪又怎么样?

那样天光大好,永沐暖阳的日子,谁不想要。

过够了好日子的当然无所谓,冬稚想。她不一样,她吃的苦够多了,就剩这点念想。

她不能没有野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