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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思雅颔首:“好,嫂子知道了,我不会逞强的。”

他们三走后,备考的知青们也派了两个代表来看余思雅,为首的是跟余思雅最熟的楚玉涛。

楚玉涛听说余思雅出了事,但没料到这么严重,看她这样子,吓了一跳:“你,你怎么弄成这样了?”

余思雅微笑着说:“意外,让你们大家破费了,回去替我谢谢大家。”

知青们凑了点钱和票,给余思雅买了补血的红糖,十个鸡蛋,还有不知道谁弄来的半斤奶糖。这些东西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营养品了。

“你太客气了,你帮了大家这么多忙,要说谢也是我们说谢谢。”楚玉涛真诚地说,“你以后小心点,这么大个厂子,这么多人都需要你呢!”

余思雅明白他们的好意:“谢谢,我以后会多加小心的。”

楚玉涛也不可避免地要提起学习这件事:“余厂长,你还准备参加高考吗?”

余思雅举起手:“当然要,我这手不是好好的吗?”

“成,我们最近总结了一些题,我抄了一份,你身体好些了看看。”楚玉涛从包里拿出一本题集。

余思雅感激地说:“谢谢,我现在正需要这个。”

这两天身体好多了,她闲不下来,正想看书呢,楚玉涛这是瞌睡来了送枕头,礼物送得非常合她的心意。

该说的已经说了,楚玉涛站起身:“那我们就不打扰余厂长你休息了,祝大家都高中。”

余思雅知道他们时间很紧,能抽出半天特意来看她已经很不容易了,遂笑道:“好,咱们大家考场见,你们快回去吧。”

这还没完,接下来几天,沈跃彻底见识了余思雅的人缘有多好。接下来,冯书记、魏副主任,还有赵采购、刘主任等等干部来看余思雅,几乎全县小半个厂矿单位的人都来了,东西堆满了桌子。

沈跃惊叹:“你认识的人可真不少。”

余思雅也想不到这会儿的人这么热情,都来看她。笑了笑说:“都是有过合作关系的,不然就是以前的老领导,旧同事。”

连水泥厂的干部都来了,她估摸着还是因为养殖场前两年采购了不少水泥的缘故。

探病的人陆续来过之后,病房里总算慢慢清净了下来。余思雅也着手开始复习,眼看离高考越来越近了,余思雅将重点放在了复习知青们总结的重点和政治上去了。

沈跃见她伤还没好就忙着看书,忍不住劝道:“你再歇几天吧,出了院再看,也不在于这几天时间。”

那可不好说,万一这几天复习的某道题就正好考了呢。不过到底是伤势未愈,余思雅精力远不如以前,看了两个小时的书就有些累了。她躺道床上,闭着眼睛说:“那你给我读会儿报纸好不好?”

报纸是如今了解上面政策变化最主要的渠道,虽然现在高考的命题应该已经出了,但余思雅不光是一名考生,还是一厂之长。她得紧跟上面的政策,了解时事的变化,这样不但有助于帮她考试政治,同时也对经营厂子有利无害。

沈跃咳了一声:“真要我读?”

余思雅睁开眼,看着他:“不方便吗?”

“也不是,就是我读得不是很好。”沈跃有点不好意思地说。

余思雅不介意,能有个人给她读报就不错了,还挑什么挑:“只要吐字清楚就行,谢谢。”

沈跃拿起报纸:“好吧,先看省报吧,第一则新闻是……”

余思雅听了一会儿就发现,沈跃对自己的认识很清楚,他读报声音平平,毫无起伏,干瘪瘪的,有个别比较生僻的字他可能不认识,还要停顿一下,听得人昏昏欲睡,余思雅就这么睡着了。

醒来后,谁也没提这尴尬的一茬,倒是桌子上的一个黑色的东西引起了她的注意:“收音机,你买的?”

沈跃已经把台调好了:“你不是想知道新闻吗?听收音机更快一点,看书看累了就听一会儿吧。”

这是不想读报了吧。余思雅没拆穿他,只问:“你哪来的钱?”钱不都在她这里吗?

沈跃摸了摸鼻子:“这两个月的津贴寄过来了。”

好吧,余思雅高兴地说:“谢谢你,这个目前对我来说挺实用的。”

沈跃看了一眼时间:“那你听会儿收音机,我去打饭了。”

最近他们都是在医院的食堂吃的饭,去晚了好菜都被人打走了,所以得赶早。

余思雅没意见:“成,你去吧,我会弄收音机,我自己弄。”

等沈跃走后,她拿起收音机换了个台,刚调好,抬起头就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旧棉袄上打满了补丁,皮肤蜡黄,头发有点乱,瘦巴巴的女人站在门口。

余思雅马上关了收音机,抓在手里,戒备地盯着女人:“你是谁,有事吗?”

女人二话不说,扑通一声跪在了病房里,对着余思雅就磕了三个响头,直接把余思雅给搞懵了。

“你起来说话,现在新社会,不兴这个。你跪着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你,快点,起来!”余思雅拉下脸,冷声说道。

女人抬头瞅了她一眼,见她是真的不为所动,只得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离病床三四米远的样子,怯生生地看着余思雅:“余厂长,求求你,饶了我家男人吧,他要出了事,我们都不活了。”

听到这话,余思雅就猜出了她的身份:“你男人是周家兴?”

女人猛点头:“余厂长,家兴他知道错了,他也挨了走,现在还躺在病床上,你就饶了他这一回吧。”

余思雅举起手制止了她:“你叫什么名字?”

女人不知道她为什么会问这个,吸了吸鼻子,笑声说:“吴翠花。”

“好,吴翠花同志,你看到了,我被周家兴打成这样,天天躺在病床上,连下地走路都困难,我能做什么?你找错人了。”余思雅直接拒绝。周家兴把她害这么惨,想让她替他求情,这不异想天开吗?她可不信什么以德报怨的屁话。

吴翠花连连摇头:“不,余厂长,你可以的,只要你跟公安说不追究了,他们就可以放了我们家兴的。求求你了,我们全家都指着他活呢,他要有个好歹,我们也都不活了。”

余思雅听不得这话:“你不上山下田挣工分吗?你不种自留地,洗衣做饭搞卫生吗?”

吴翠花不明白她为什么问这个,连忙摇头:“咱们乡下人,哪有不下田的。”

“这不得了,你吃的是你挣的工分,哪里需要别人养?”余思雅两手一摊,反问道。

吴翠花怔住了,似乎是第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但想了半天,她固有的观念还是没能转过来:“可是,这家里哪能没个男人呢!”

“是啊,哪能没有男人,但也没说这个男人必须得是周家兴吧?”余思雅反问。

吴翠花被她这大胆的话给吓得脸色苍白,结结巴巴地说:“你,你怎么能这么说呢?”

余思雅不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周家兴出什么事了?你让我帮忙,也总得告诉我到底什么事吧?”

这倒是,吴翠花咬了咬唇说:“家兴的判决下来了,他因为杀人未遂还是故意伤人罪,我也弄不清楚,反正听说要判18年。18年后,他都老了,余厂长,我知道你是个好人,你帮帮我们吧,你这么能干,认识那么多大干部,你一定可以的。”

别说余思雅没这个本事,就是有她也不可能去帮周家兴减刑好不好。她只会拍手称快,巴不得把周家兴关一辈子。这会儿的刑法真好,惩处力度大,她也不用担心三两年后周家兴出来找她麻烦了。

“判都判了,我不过一个乡下小工厂的厂长,这么大的事我还能改变不成?谁让你来找我的,这不瞎说吗?”余思雅淡淡地说。

吴翠花实在是没什么心眼,特别老实,愣了一下,摇头说:“不,不会的,妈又不可能害我。余厂长,你就帮帮忙吧。”

余思雅明白了,敢情是周母指使儿媳妇过来卖惨的。她倒是老奸巨猾,想救儿子,又放不下颜面,连个歉都不道,医药费也不赔,就逼着儿媳妇过来卖惨求人。

可惜,周母算错了,吴翠花再可怜也是她娘家、婆家害的,跟余思雅可没关系。余思雅一点都不内疚。

只是看到吴翠花这样,同为女人,余思雅不可避免的同情她。这个女人摊上这样的娘家、婆家,本身又是个老实柔顺的性格,日子一定很难过。这也不是她的错,她从小受的教育,客观现实条件决定了她没法反抗,反抗了也没出路,城里没工作,乡下没土地房子,能去哪儿?

沉默稍许,余思雅说:“我倒是可以帮你。”

吴翠花蹭地抬起头,又惊又喜地望着她:“真的,余厂长,我就知道你是个大好人,谢谢你,我替我们家兴跟你说声对不起。”

余思雅摆手:“先别急着说谢谢,你先听我说。吴翠花,你自己说,他们对你好吗?我也只是个普通人,哪怕我去说情,周家兴也要判个十年八年吧,你真的甘愿这么等他吗?你愿意别人以后都喊你的孩子‘劳改犯’的女儿吗?”

吴翠花惊疑不定地望着她,垂下头,无奈地说:“我……谁让他是我男人呢!”

余思雅又说:“好,你等十年,他回来会感谢你吗?你今年多少岁了?三十有没有,就算没有,也差不了多少了吧。等十年,你就差不多四十岁了,还能生孩子吗?不能生了,就没给他们周家留个后,你说周家兴出来会感激你吗?不会的,他只会埋怨你生不了儿子,搞不好还找个年轻的生孩子,把你给踹了。你说哪个可能大?”

吴翠花说不出话来,她知道余思雅说的很可能是真的。她的命怎么这么苦呢?想到这里,她忍不住又哭了起来。

见状,余思雅又添了一把火:“吴翠花,你说你婆婆对你怎么样,对你女儿怎么样?你甘心将自己的半辈子就耗在周家,等着周家兴,伺候他老娘,然后一把年纪了再被踹走吗?说不定以后你女儿还要被嫁给瘸子、瞎子老光棍,就是为了多拿几个彩礼呢。你说你这辈子图啥?”

这些话宛如利箭,直刺入吴翠花的心窝子里,说出来了她最担忧,最惶恐的事。她捂住脸,伤心地哭了起来:“我这辈子命怎么这么苦啊,我上辈子是造了什么孽……”

余思雅耐心地等着,等她哭得差不多了才慢悠悠地说:“其实没男人也没啥的,你看两年前不是说我男人牺牲了吗?你看我不也过来了。当然,我这情况跟你不一样,我男人光荣牺牲了,我是烈属,走到哪都光荣,公社里也照顾我,不像你男人是个劳改犯,人家都瞧不起。还有我上面也没正儿八经的长辈,我自己能作主,不用干最多的活,吃最差的东西,还动辄就挨打挨骂……”

这些话,吴翠花听进去了,哭声渐渐小了,羡慕地看着余思雅:“你命真好。”

余思雅……

这女人可真是个榆木脑袋,说了这么多,她就只想到了这个?

要不是想彻底斩断周家兴的退路,余思雅真不想搭理她了。

悠悠地叹了口气,余思雅满吞吞地说:“什么命好,人过得怎么样都是自己争来的。两年前刚传出我男人牺牲那会儿,我娘家婆家的叔伯都让我改嫁,连对象都看好了。为了反抗他们的安排,我可是去公社找了妇联和武装部给我作主,时代不同了,人人平等,咱们农民翻身当家作主了,谁也不能欺负了咱们。要是我当初听他们的安排改嫁,天天给人做牛做马生孩子去了,我能有今天吗?”

这话已经说得挺直白了,吴翠花若有所思。

但她毕竟顺从惯了,还是没信心:“我没你这么有本事,村里提起你,谁不说能干?”

余思雅只能推她一把:“你要不相信我,总该相信政府,相信公社,相信咱们妇联吧。你要不信,悄悄去找妇联的同志问问,他们会替你作主的。”

没有外力的推动,像吴翠花这样的妇女,根本不敢反抗。

吴翠花有点心动又有点犹豫。

余思雅已经说得够多了,凡事过犹不及,她揉了揉额头说:“你好好想想吧,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替自己的两个女儿想想啊。你这辈子已经这么苦了,你愿意让她们走你的老路,小小年纪辍学,十几岁就嫁人,到了婆家又重复你的命运吗?咱们公社凡是读过书的女孩子,不少进了厂子,现在找的对象也大多有工作,同是闺女,人家的闺女过的啥日子,你闺女过的是啥日子。我身体不舒服,要休息了,你回去想想,拿不定主意就找妇联,这可是专门为咱们妇女解决问题,帮助咱们妇女的!”

“好,那我不耽误余厂长你休息了。”吴翠花失魂落魄地出了病房,完全忘了她来这一趟的目的,满脑子都是余思雅的这些话。

因为她沉浸,以至于都没发现沈跃就站在墙边。

等她下了楼,沈跃才进病房。

余思雅接过饭,吃完后,精神满满地拿出纸笔:“我要写封信给文主任,你待会儿帮我寄一下。”

沈跃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文主任?公社妇联主任?”

余思雅马上明白了,嘿嘿笑了笑:“对,我让文主任帮我个忙,配合配合我,把周家兴的老婆女儿给撬走,等他出来,一无所有。他这样的人渣,不配有老婆孩子。”

沈跃不关心这个,勾起唇,笑看着她:“所以没男人挺好?”

余思雅捂脸,她忽悠吴翠花的话竟然全被他听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