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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干什么?”

江叙先是踢了他一脚,又不满地往后撞了他一下,没想到波动的水床带着他不小心撞到了沈方煜的腿。

温度有点高。

空气安静了一瞬。

而耳朵尖更红了。

水床绝对是世界上最智障的发明。

沈方煜:“这次真不怪我。”

“你闭嘴吧。”话音从被子里闷闷地传出来。

沈方煜也想闭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鬼使神差说了一句,“说起来,惊喜也是和水有关的。”

江叙:“……”

也不知道是因为沈方煜睡前这一句话,还是因为这张床晚上也晃个不停,亦或是不小心撞上去的那一瞬间触感是在过于真实而清晰。

江叙破天荒地做了个少见的梦。

梦里雨很大,汹涌的水沾湿了透明的伞,沈方煜哄着他帮忙把伞拿下来,还对他说,那就是惊喜。

早上起来江叙对着自己的裤子沉默片刻,看了睡梦中的沈方煜一眼。

梦很刺激。

心情很复杂。

认知也很崩塌。

而柏拉图的感情,好像变质了。

*

但其实沈方煜的惊喜是一艘船。

彼时他们正沿着海边散步,走着走着,江叙忽然看见了黄昏下的游艇。

船不大,却装饰得很漂亮,白色的船身配着深蓝色的玻璃,七种颜色的彩漆泼墨大气,在船身上画出了一道巨大的彩虹。

露天的甲板被橘黄的夕阳笼罩,在深蓝色海面上拉长的残影,寂静而温柔。

风景太好,江叙忍不住拿出手机拍了一张,沈方煜却忽然凑在他耳边道:“上去拍也行。”

江叙放下手机,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后者翘起嘴角“本来就是租给你的,”他说:“惊喜。”

游艇在水面上破开白色的波浪,夕阳一点点落下来,只剩下浅浅的夜色。

江叙站在甲板上,微仰着头,星光浅淡,风吹过他的头发,舒畅而快意。

“怎么会想到租船?”他问沈方煜。

“想起我们一起唱过的那首歌了,”沈方煜的手搭在护栏上,看着江叙的眼神温情而缱绻,“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他说:“我们有了后半句,恰好今天补上个前半句,还没跟你一起坐过船呢。”

清爽的海风让江叙的心情很惬意,听完,他少见地带着点调侃打趣道:“你私房钱很多?”

租一艘游艇不便宜,况且还是这样一艘崭新漂亮的船。

“我可不敢藏私房钱,”沈方煜笑着解释道:“霍成春他们家在M国开的就是渡船公司,我请他帮忙,拿了友情价。”

“……”

沈方煜的冤种兄弟碰上他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好兄弟。”江叙评价道。

“是啊,”沈方煜开玩笑道:“我们十来年好兄弟,我谈恋爱他不得随个份子?”

江叙闻言目光颇带深意地瞟了他一眼,“之前是谁在妄自菲薄来着,你现在不要我去答应他了?”

“不要,”沈方煜厚着脸皮道:“除了我,你再遇不上比我更好看更优秀的了。

这人别人夸他他不好意思,自己夸起来倒是一点儿不脸红。

江叙“嘁”了一声,“那要是你变心了呢?”

“那更不可能了,我也遇不上比你更好看更优秀的了。”

江叙偏开脸,悠悠道:“那可说不准。”

“万一遇上了,那也和我没关系,就算真有更好看更优秀的,自然有更好看更优秀的人去喜欢他,这辈子我只和你谈恋爱,我也只喜欢你,这世上只有咱们俩是势均力敌,天生一对,希波克拉底他老人家来了都得夸一句的般配。”

江叙让他一箩筐情话砸的找不着北,过了好一会儿才道:“希波克拉底可没时间来管你。”

“还有,”他说:“你《白蛇传》看多了吧。”

连电视剧里的台词都拿来唬他。

“是看了挺多次,”沈方煜一本正经道:“不过没有看你的次数多。”

江叙先是被他齁得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可翻完,又忍不住很低地笑了一声,压了压翘起的嘴角。

海浪声渺远而苍茫,落进江叙的耳朵里,静谧而温柔。

他忽然对沈方煜道:“再唱一遍吧。”

“嗯?”

“那首歌,”江叙望着游艇上的爱人,“我想听你唱。”

当一个人做着自己最擅长的事时,那其间的魅力就会被淋漓尽致的展现。

江叙看着轻声开口的沈方煜,好像又回到了济华的舞台上。

那天他因为紧张,全程都没想起来看一眼观众,却因此牢牢记住了沈方煜笑着唱歌的样子。

他的眼尾微微上扬,天生自带笑意,那双眼睛很亮,像盛着一汪月亮。

额间的碎发半挡着额头,张扬而恣意。

两人肩并肩坐在甲板上,抱着暖水杯吹着海风,天还没有完全黑透,远处的灯塔已经亮起来了,熟悉的旋律因为夜风显得有些空旷,没有背景音的清唱纯粹而动人。

沈方煜的声音略有些低,但每一句都唱在江叙的心里。

过了很久,耳畔的声音一点点淡下去,就在沈方煜一曲唱罢的时候,海面不远处的岸上突然燃起了一片烟花。

江叙意外地把目光从沈方煜脸上挪到天上,火树银花,星火璀璨,细碎的爆裂声下,绚烂五彩的光点将黑夜里的云染得斑斓,如同盛景。

“喜欢吗?”沈方煜捂着他的耳朵,眼睛弯弯地问他。

“这也是霍成……”

“和他没关系,”沈方煜说:“是我准备的。”

“A城和B市都禁鞭好多年了,想到你应该也很久没看过了,知道这边可以放,就准备了一点。”

沈方煜冲岸上帮忙放烟花的帮手吹了一声潇洒的口哨,又挥了挥手,只是不知道对方有没有看见。

江叙一直以为船是随意开的,直到这一刻,他才意识到沈方煜提前安排了既定的路线。

“这艘船是开到哪里去的?”他问。

漫天的烟花下,游艇上的彩灯映照着沈方煜的脸,他站起来,双臂压在护栏上,目光落在一望无尽的海面上。

“如果你答应我的求婚,它就会继续开往H镇。”

“我向市长先生预约了明早九点的结婚仪式,摄影师瑞莎小姐和司机文森特先生会在港口等待我们。”

“之后我们会在牧师的见证下宣誓、交换戒指、接吻……然后在结婚证书上用黑色的钢笔签下自己的名字。”

“如果你拒绝,那我们就在这里好好欣赏完烟花,等太阳升起来的时候,我保证我们会安全地回到今天出发的地方。”

他偏过头,望向坐在甲板上的江叙,从口袋里拿出一方红丝绒的小盒子,嘴角含着笑。

“虽然国外的婚姻在国内没有什么效力,但是……我想和你有一个仪式。”

盒子被他单手打开,伴随着“咔哒”一声响,完全相同的两枚素戒出现在江叙面前,沈方煜把盒子递到他的身前,然后问他,“所以江先生,你想和我结婚吗?”

世人习惯了太阳耀眼,月亮温和,刚柔并济,阴阳相合,金童搭玉女,才子配佳人……

但除却那些常见而美好的爱情故事,世间的角落里,还掩藏着惺惺相惜的两枚月亮,照亮彼此的两颗太阳。

江叙伸出手,沈方煜就握住他的手,拉着他从甲板上站起来。

他捧着保温杯,站到沈方煜身边,任由海风吹起他的衣领,带着洗衣液洁净香味的布料轻轻擦过他的脸颊。

没有单膝跪地,没有晃眼的大钻戒,也没有“嫁给我好吗”。

他的沈先生只是平静地和他并肩而立,拿着两枚完全相同的对戒,问他要不要和他结婚。

沈方煜不是百分百的了解江叙。

但沈方煜只需要了解自己,就能了解百分之八十的江叙。

譬如他喜欢什么样的恋爱关系,喜欢在什么样的时机,以何种方式谈论婚姻。

江叙看了他一眼,忽然笑了,嘴角微微翘着,眼里藏着笑意。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手术失败,你就成了结婚三个多月就丧偶的鳏夫了。”他对沈方煜说。

“你要是不在了,我要么当一辈子鳏夫,要么单身一辈子,”沈方煜眼底也含着笑,“我愿意选前者。”

当他们开始能够以调侃的方式谈论死亡,也开始能够以谈论死亡的方式,诉说爱情时。

或许就是可以开始一段婚姻的时候了。

江叙从他手里接过那方戒指盒,一遍又一遍打开再合上。

最后,他靠着白色的栏杆,在深蓝色的大海上,转身望向沈方煜。

“那就让船开下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