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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要她吃茶碗,一会子又要她幕天席地的,怕不是真想要她早死……

苏锦萝嘟嘟囔囔的抱着茶碗赶紧远离这只伪君子。

穿廊处,身穿太监服的小太监恭谨与陆迢晔行礼。宫灯下,小太监一副唇白齿红之相,眉眼清秀细腻,笑起来时左颊印出一个浅笑梨涡。

“王爷,四皇子之事已被查明乃边域奸细嫁祸。方贵妃被下旨接出冷宫,只是……”

“只是什么?”陆迢晔慢条斯理的抽出帕子擦手,眉眼清明,声音冷冽。

“只是身子大亏,怕熬不过几日了。”

擦完手,陆迢晔抿唇轻笑,他仰头,看向漆黑夜幕之中缀点的几许繁星冷月,状似叹息道:“将这事告诉文国公。皇兄身边,可不能缺了人。”

“王爷的意思是……”

“死了一个方贵妃,还会有更多的‘方贵妃’。文国公可比本王更明白这个道理。”

“是。”

……

理国公府内,苏清瑜坐在太师椅上,面前站着他的贴身小厮苏回。

“爷,奴才已经将苏涵送到赌场里头,奴才走的巧,正好看到他被砍了一只手。”

“左手,还是右手。”苏清瑜端着茶盏,敛眉时眸色冷凝。

“左手。”苏回话罢,想起在后门看到的老婆娘。“爷,三姑娘的亲母又寻来了。”

“放进来。让她跟苏宝怀好好叙叙旧。”

“是。”

夜沉,幕黑,不知何时又落起了雪。

苏宝怀站在院内,面前是哭哭啼啼跪在地上拉扯她裙裾的亲母,张氏。

“宝儿啊,你不能这么绝情呀,他可是你的亲哥哥啊……”

“又不是我让他去赌的。我已经没钱了,你们真当我是有金山还是银山,能给你们这么花吗?”自打她进理国公府,这一大家子人就都指望着她一个人,她不给,就厚着脸皮去寻老太太打秋风。

全然不顾及她在理国公府里头的脸面。她一个养女,本就被人诟病,处境艰难。她心疼他们,可谁来心疼她呢!

“宝儿,娘求求你了,咱们家可就只剩下涵儿这么一个命根子了。”

“我管不了。”苏宝怀转身欲走,张氏猛的一下起身拖住她。“宝儿,我知道你跟涵儿要害那苏锦萝的事,你若是不救涵儿,我就去告诉老太太。”

“你……”苏宝怀怒瞪向张氏,呲目欲裂。

“宝儿,娘也不是在为难你,只要你救了涵儿,娘什么都答应你。”苏宝怀虽然也是张氏亲生,但毕竟是个姑娘家,自小又不养在身边,哪里有苏涵重要。

苏宝怀恨得咬牙,口中沁出血腥气。她使劲吞咽,眼前是纷繁落飞的白雪,穿廊掠院的砸下来,冷到了心口。

“你以为,我想这样?若不是你们逼我,我会变成这样吗?”苏宝怀猛地一下推开拽着自己裙裾的张氏,泪流满面。

“当年若不是你们执意要将我送进理国公府,我便是跟着你们吃糠咽菜,也没有怨言。可是你们呢,吸血虫一样的黏在我身上,我活着就是为了给你们送钱的,你们哪里有管过我的死活。”

“宝儿……”张氏怔怔坐在地上,哭着摇头。“可若不是因为要帮你,涵儿也不会变成这样呀。”

“是他自己蠢,被苏清瑜抓住,送进了赌馆,关我什么事。”对于苏涵没将她供出来这件事,苏宝怀是有些意外的。

她的这位亲哥哥,每次来找她,就是为了要钱去赌。认真说来与她并不亲厚,平日里瞧着也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无赖模样。

可没曾想,就算是被砍掉了一只胳膊,也没将她捅出去。

深吸一口气,苏宝怀仰头看天。

“最后一次了,不过能不能成功,我也不知道。”

“好好。只要宝儿答应了就好。”张氏喜极而泣。

……

亥时一刻,文国公府。

那位在皇城内都赫赫有名的苏家姑奶奶,此刻正面色苍白的跌坐在罗汉塌上,眸色仓皇。

堂内厚毡被打开,身穿官服的方淼跨步而进。

“淼儿。”苏氏起身,急急上前,“如何了?”

“熬不过元宵。”方淼皱着眉头,褪下身上大氅。

“这进冷宫前,明明还好好的,怎么说不行就不行了呢?”

“人事在天,说不准。”方淼落座,吃了一口热茶。

苏氏坐回软榻,身后靠着缎面软枕,面色疲惫。“巧儿还有半年才及笄,她年纪这么小,我可舍不得将她送进那个吃人的地方。”

方贵妃一去,文国公府在宫内无人,势必要送另外的姑娘家进去顶替方贵妃。即便不受皇帝宠爱,也算是占了一分地,尤其是在文国公府如此艰难的处境下,这次送进去的姑娘尤为重要。

“我原以为,能娶得镇国侯之女,咱们文国公府也算苦尽甘来,却没曾想,这人说不行,就不行了。”

“送不送巧儿还不一定,要姑母点头才成。”方淼口中的姑母便是方贵妃,文国公的亲妹妹,四皇子的生母。

苏氏敛眉,突然道:“理国公府里头不是还有两个没出嫁、没订亲的嘛。”

说的是苏珍怀和苏锦萝。而苏宝怀的身上还带着跟定远侯府的小侯爷,沈玉泽的亲事,苏氏自然便没将她算进去。

方淼垂眸,想起那个带着雪帽,白白嫩嫩的小姑娘,抿唇未言。

当今皇上正值不惑之年,身体也不大好,朝廷动荡,皇城不稳,各方势力蠢蠢欲动。现在将自家姑娘送进去,无异于守活寡。

一辈子就只能被圈在那冷冰冰的禁宫之中,活死人般过活。

苏氏不愿意将方婉巧送进去,便将主意打到了苏锦萝和苏珍怀身上。

“二表妹没甚心机,就算送进去,也站不稳脚跟。倒是大表妹……”方淼转着手指茶碗,眸色深沉。

“老太太前几日寻我,本是要给你与这苏珍怀做媒的,被我给推了。现今这姑娘都十八了,婚事也没着落,听说在皇城里头还是个有些名气的才女,你姑母定会满意的。我明日便去理国公府寻老太太说道说道。”

“嗯。”

“对了,淼儿呀,你跟翘怜的婚事,还是尽早办了吧。若是方贵妃提早去了,那这婚事可得往后排了。而且你早办了婚事,也算是给你姑母冲冲喜气嘛。”

苏氏虽掌文国公府中馈大权,在后宅内是说一不二的人物,但在方淼面前却明显气势不足。

方淼与那镇国侯之女从未见过面,但方淼从小就知道,他的婚事只会利于文国公府,于他自身,毫无干系。

“好。”方淼颔首点头,面上毫无表情,喉咙里却突兀涌出一股干涩。他垂眸,看到手中茶盏,茶水清冽,嫩芽舒卷,茶香四溢,茶坯乳白,清凌凌的就似那个小姑娘。

有缘无分,终归可惜。

然,大丈夫,不该拘于儿女私情,国家荣辱,家族运势,皆系他身。以他之身,换来文国公府一时安稳,才是他该做的事。

“我让人替你算了日子,就初十吧,虽说仓促了些,但你姑母怕是熬不过元宵,咱们提早办了也好。”

“都由母亲做主。”

方淼放下茶盏起身,打开厚毡,转身离开。

屋外,溯风四起,飞雪凝枝。

方淼立在廊下,仰头望天。

亥时三刻了。

也不知那日里被寻回后,小姑娘可有受惊。现今在理国公府内,又是否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