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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主任李大富拨开人群。

羊皮袄上落满雪粒子。

他抖开张泛黄的纸,挂了油的公章在太阳照射下红得刺眼。

“大强啊,宅基地批了,村西头三亩坡地,你先看看。”

村主任刚一说完。

陈翠娥就猛地抬头,草席“哗啦“滑落在地。

周大强佝偻的背突然挺直,陶缸“咣当“砸进雪堆。

惊得小白狼“嗷“地缩回周国宏领口。

“李主任,这......”

“早该分了!”

李大富把村委谈话的内容拍在周大强掌心,转头瞪着老周家的方向。

“那天我要是在,非得......”

有些话在人前不用有一口气说完,眼神交涉就行。

“哗啦”一声。

东厢房窗纸被撕开道口子。

周富贵油光水滑的脸挤在破洞处。

肥手指头戳着外头骂:

“狗拿耗子!”

周老太也特意提高嗓门:

“分出去好!省得跟讨债鬼似的盯着灶眼!”

分了家还要遭骂。

寒风卷着雪粒子往领口钻,周国宏却觉着浑身滚烫。

他弯腰拾起草席,指节捏得发白。

“当家的......”

陈翠娥突然抓住丈夫的胳膊,枯枝似的手指掐进补丁里。

周大强盯着地契表示同意的鲜红的手印,喉结上下滚动!

混着冰渣的泪水“啪嗒“砸在“周大强“三个歪扭的字上。

反正都是一家人,都是闲言碎语,都是闲言碎语!

..............

冬天得夜色来的很早。

看热闹的散了,帮忙的也回了。

牛棚里。

周国宏点燃最后半截蜡烛。火苗舔舐着蛛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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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土墙上投出晃动的影子。

陈翠娥正铺着燕婶送的旧棉被,突然听见“哗啦”一声响。

“爹,娘。”

油纸包摊在炕席上。

十元大钞捆得整整齐齐。

烛火“噼啪”炸响。

看着油纸包,看着油纸包上面。

陈翠娥踉跄着扶住土墙。

指甲在夯土上抓出五道浅印。

周大强手里的陶碗“咣当“摔成八瓣。

黍米粥在夯土地面左流右流。

跟他俩的心情一模一样。

“两......两千?”

破棉被里的棉絮漏出来,沾在陈翠娥打颤的膝盖上。

她突然扑到炕边,枯瘦的手指悬在钞票上方,像怕碰碎了玻璃杯。

“宏伢子,这这这......”

烛光里。

爹娘此刻被惊涛骇浪冲得支离破碎。

周大强突然佝偻着背往外冲,破棉鞋在门槛上绊了个趔趄。

周国宏追到门口,看见父亲跪在雪地里,脑门“咚咚“往冻土上磕。

远处老周家的灯笼晃得刺眼,爹的呜咽混在风里:

“翠......翠娥啊......咱们能起新房了......”

陈翠娥攥着钞票跟出来,突然腿一软坐在泥窝里。

她把脸埋进钱堆,嚎啕声惊飞了树梢的寒鸦。

多少年了,这个被生活碾进尘土的女人,头一回哭得这么畅快。

周国宏抱紧发抖的小白狼,望着村西头黑黢黢的坡地。

月光洒在雪原上。

那里很快会立起三间砖房。

会有冒着热气的灶台,会有装满白面的瓦缸,会有爹娘挺直的脊梁。

夜风卷着雪粒子拍在脸上,他咧开嘴笑了。

原来报仇最好的方式,不是以牙还牙,而是活得比谁都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