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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查!给我去查库房!立刻!马上!”姚霖砸累了,披头散发,指着库房的方向,声音嘶哑地尖叫,“少了一件!我要剥了他的皮!”

将军府西偏院紧闭的门窗内,顾文渊瘫在窗边一张酸枝木圈椅上,整个人像抽掉了脊骨。

外间传来一阵阵女人的咒骂,夹杂着瓷器砸在地面的脆响。

砰啷!

又是一声。

顾文渊眼皮都没抬,只用指尖捻着袍角,无意识地揉搓。

那响声一下下砸在耳膜上,也砸着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家底。

“蠢妇!”他心里憋着的一股邪火猛地窜了上来,忍不住低声骂了一句。

这骂的不是别人,正是他那正在发疯的母亲姚氏。

他烦躁地把头扭向窗外布满灰尘的纱屉。

院墙根下,一队蚂蚁正勤快地排着长队搬运食物碎屑。他盯得出神,心里那股怨恨却像毒藤一样疯长。

都怪母亲。

他心里恶狠狠地想,要是当年她再狠一点,在他那个便宜大哥顾暄还没冒头的时候就彻底踩死他,哪还会有今天这些破事?

非要装贤德,留了个祸患在眼皮子底下,结果养虎成患。

如今倒好,她自己除了撒泼砸东西,还能有什么本事?

又一声碎裂传来,听着像是砸了个上好官窑的瓷瓶。

顾文渊心头一抽,飞快地在心里估算着价格——少说五百两!

这够他悄悄出去在哪个销金窟里快活多久了?如今却只能听着银子变成碎片的声音。

大哥得了势,他的日子却是一天比一天紧巴。

原本指望母亲手里的铺子生息,可自从大哥那个煞星奉皇命收走了曾家留下的管事和铺子,母亲剩下的那些买卖简直是江河日下,窟窿一个比一个大,全靠变卖些老底和田庄在苦苦支撑。

坐吃山空,金山银山也架不住这般挥霍。

顾文渊从袖袋里摸出几个铜钱,无聊地拨弄。铜钱发出细微的摩擦声,和窗外持续的咒骂与摔砸声交织,吵得他头痛欲裂。

他恨不得找两团棉絮狠狠塞住耳朵,把这恼人的噪音彻底隔绝。

他这日子,过得太憋屈了!

全是因为顾暄!

外间突然静了一瞬。

接着是母亲姚氏那拔高了八度的尖叫,带着一种癫狂:“你说什么?丢了?我的那盆红珊瑚?谁敢动我的东西!”

顾文渊拨弄铜钱的手指猛地一顿。

红珊瑚?

“去!给我把这院子的贱奴都捆来审!一个个扒了皮抽了筋,看他们说不说!”姚氏的尖叫声带着毒辣。

接着是管事婆子慌乱的回话:“夫人息怒……审过了,都、都说不知道啊!可刚刚前边传话的小厮跑回来报喜信儿,说大爷的纳采礼队伍已经过城西牌楼了,那排场,啧啧……头一份体面!他还说……”

“说什么?!有屁快放!”姚氏没有耐心了。

“他说在抬着的大雁和成对儿玉璧后面,队伍中间,清清楚楚看见了一盆用红绸缎蒙着的珊瑚树!通体火红,枝杈繁茂,顶上还嵌着一颗大东珠!瞧那品相,小厮说,跟夫人房里早年最爱显摆的那盆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什么?!”姚氏的尖啸几乎掀翻屋顶,“顾暄!是顾暄那个小畜牲!是他偷了我的珊瑚去充他的门面!好啊!偷到我头上来了!我道他哪儿来的脸敢摆这么大排场,原来借的是老娘的东风!克死亲娘留下满肚子坏水的东西!”

“采薇!”姚氏厉声吩咐她的贴身大丫鬟,“给我跑去府衙,就说将军府失窃,主母珍爱的御赐红珊瑚被大公子顾暄窃走!让府尹大人即刻派兵去纳采路上,给我当街截下那个小偷,当着全城百姓的面撕了他的脸皮!偷继母嫁妆去充脸面娶妻?老娘让你知道什么叫身败名裂!让你这纳采变成天下最大的笑话!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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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文渊脑子里嗡的一声巨响。

报官?

这盆珊瑚到底怎么到的顾暄纳采礼队伍里,他自然一清二楚。

但姚氏这疯妇竟然要现在去府衙告官?在顾暄纳采这样万众瞩目的日子?还是告他偷窃?

顾文渊眼前一阵发黑。

不是因为珊瑚本身,而是想到随之而来的可怕后果,闹上府衙,势必惊动大理寺!

事情一大,三法司必定介入深挖。

当年顾暄那个“死鬼娘”曾家留下的那些能人管事,就是被皇上以彻查积年旧案的名义收回的。

要是因这盆该死的珊瑚案,牵扯出顾暄“藏拙”的秘密……把他根本不是个窝囊废,身负武功深藏不露的真相抖落出来,会怎样?

他这些年来踩在顾暄身上赢得的名声,这些他沾沾自喜在京城勋贵圈子里立足的一切,全部会变成最可笑的泡沫!

世人只会记得他这个顾家二公子是个彻头彻尾的草包。

更要命的是父亲。

顾文渊浑身颤抖起来。

父亲顾田浩,这些年的冷脸也好,斥责也罢,顾文渊虽然怨,却更怕,怕的是那眼中日益加深的失望彻底转化为抛弃。

他唯一比顾暄强的地方,就是能讨父亲那点欢心。

若父亲知道,他厌恶的大儿子顾暄,实际上一直戴着面具在演,无论是心机城府还是可能的才能,都比他强百倍,父亲还会多看他顾文渊一眼吗?

会不会把他扫地出门,转而全力去培养那个更有潜力的长子顾暄?

顾文渊惊惧得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不行!绝对不能让顾暄的真面目暴露!顾暄必须继续装下去!

装一辈子!永远做一个窝囊的驸马!

现在!马上!

必须阻止姚氏这个疯妇!让她闭嘴!不能报官!

外间,采薇应了声“是”,脚步声急促地响起,显然是领了死命令往外跑。

“站住!”

砰!房门被狠狠踹开。

顾文渊像一头发狂的野兽猛地冲了出来。

他脸色惨白,双目赤红,死死瞪着正跨出偏厅门槛的丫鬟采薇。

那眼神里只有一种情绪——谁动,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