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嘎子 (2 /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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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顺看着周围越聚越多眼神不善的百姓,再看看那个打不怕骂不走,只知道沉默跪着的傻小子和他那明显快不行的娘,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后背全是冷汗。
这哪里是个傻子?分明是个烫手山芋!
打也不是,不打也不是,赶又赶不走!
他彻底束手无策了。只能哭丧着脸,对着那几个同样束手无策的家丁挥挥手,示意他们先围着,别让那小子再靠近大门。
自己则像只斗败的公鸡,垂头丧气,拖着沉重的脚步,再次转身,走向国公府大门。
他得再去请示。
这烂摊子,他一个小小的管家,实在兜不住了。
齐国公府深处,曹姨娘居住的“春棠阁”内,地龙烧得融融暖意,隔绝了外间深冬的刺骨寒气。
屋内弥漫着一股清雅微甜的蜜合香。
齐国公司徒宏此刻心情极为松快,他正倚在贵妃榻上,一只手掌,小心翼翼地贴在曹姨娘那已明显隆起的肚腹上。
曹姨娘面带柔顺羞涩的笑意,身子微微后靠,整个重心都安然落在厚实的锦垫上,享受着国公爷难得的温存。
“这小家伙,是个有力气的。”司徒宏感受着掌心下那一下清晰有力的顶动,脸上的笑容又扩大了几分,“瞧瞧,又踢了本公一脚。”
他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期待,“定是个结实康健的儿子。”
前些时候他那嫡出的小女儿司徒飞芸曾口无遮拦地嘀咕,说曹姨娘这胎怕是哪里来的“讨债鬼”,不吉利,当时就被司徒宏严厉斥责了一番。
此刻抱着这动静颇大的胎儿,他更是坚定了自己的看法。
“什么讨债!”司徒宏轻哼一声,手指在那圆润的肚皮上爱怜地点了点,“这小福星一来,府里多少好事?别的不说,长恭在北疆那几场硬仗打得痛快,折子送到御前,圣上龙颜大悦,这不就是这孩子带来的福分?谁再胡吣,本公定不轻饶!”
他越说越觉得有理。
外间帘栊微动,伺候的丫鬟轻巧退了出去。
室内暖融甜香中,只余二人的私语温存,岁月静好不过如此。
然而,这份虚假的安宁连一盏茶的功夫都没能维持下去。
春棠阁厚厚的棉帘被人轻轻掀开一条缝,国公府大管家福顺那张精明持重的脸孔露了出来。
他不敢入内惊扰贵人,只在门外跪了下来,隔着帘子,声音压得又低又急,带着喘:“公爷……奴才……”
暖融融的气氛被骤然撕裂一个口子。
司徒宏还停留在儿子未来建功立业的美梦里,骤然被打断,满心不悦瞬间冲上眉头。
“什么事?吞吞吐吐!”司徒宏猛地收回手,坐直了身体,看向门口跪着的模糊人影,“又是那个不知死活的赖皮叫花?不是让你打发了?还要本公教你办事?”
福顺在门外伏得更低,额头几乎要贴上冰冷的地砖:“公爷息怒!外头那个嘎子,奴才实在撵不走啊!小的们好言歹语说了几箩筐,前前后后银钱、米粮都给过两三回了,软的硬的都上过。可那贱骨头就像是长在了府门口的石板上,打死了他老娘也不顶用,他还跪在那儿哭嚎!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废物!”司徒宏勃然大怒,重重一拍身下的软榻扶手,“嘭”的一声闷响。
曹姨娘吓得浑身一颤,连忙捂住肚子,脸更白了几分。
司徒宏只觉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
“撵个人也撵不动!本公养你们这些废物点心是干什么吃的!连一条瘸腿的赖皮狗都对付不了,你是要本公亲自拿笤帚去赶不成?没用的东西!滚出去!再处理不好,你这身管事皮子也不必穿了!”
福顺身体剧烈地抖了一下,脸涨成猪肝色。在国公府做了几十年管事,被主子当着姨娘的面如此不留情面地呵斥,简直是前所未有。
一股子屈辱混杂着惶恐,还有被强压下去的怨怼,在胸腔里翻涌冲撞。
他不敢顶撞,只死死将头磕在地上:“是!是!奴才该死!奴才这就去!定不让那腌臜污了公爷的门庭!”
福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冰冷的地上爬了起来,踉跄着退出春棠阁。
棉帘落下,重新隔开了内外的暖寒两个世界。
司徒宏兀自气恼,对着曹姨娘也没了好脸色:“真是越办越回去了!一点小事都办不利索!扫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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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烦躁地重新靠回软榻,想找回刚才那点温存意境,手掌再次贴上曹姨娘的肚子,却只觉得里面也沉甸甸地发闷,触手的那点胎动此刻也变得有些硌手,仿佛在抗议着什么。
曹姨娘大气不敢出,只低眉顺眼地蜷缩着。
……
国公府门外。
福顺几乎是裹挟着一身从春棠阁带来的寒气与怨毒之火冲了出来。
外面早已围了一圈又一圈看热闹的市井小民,指指点点,嗡嗡议论不绝于耳。
那嘎子,果然还像一块滚刀肉般死死跪在最显眼的位置上,单薄破旧的棉袄裹不住他瘦骨嶙峋的身体,头一下下用力磕在坚硬的石板路上,砰砰作响,额头处早已血肉模糊。
他身边不远,那老妇人依旧裹在脏污冰冷的被褥里,气息微弱得像随时会断。
几个家丁围在嘎子身边,也是束手无策,脸上都带着烦躁和无奈。
福顺的到来,让所有家丁都是一凛,看他那铁青得几乎要滴水的脸色,没人敢上前触霉头。
就是他!
就是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乞儿,让他在公爷面前丢尽了脸面!让他的差事办砸了!
“废物!都是废物!”福顺几乎是怒吼出声,唾沫星子喷溅,他指着嘎子,对所有家丁咆哮,“还愣着干什么!眼睛都瞎了吗?看着他在这里招摇丢国公府的脸面?拖进去!给本管家拖进府里!关门!快关门!”
家丁们被这暴怒吓得一个激灵,动作前所未有的迅捷。“是!”几人如狼似虎地扑上去。
嘎子似乎预感到了什么,挣扎着抬起头,口中发出含糊不清的哀求:“管……管家爷……求您高抬贵手……给俺娘看病……俺下辈子做牛做马……”
然而不等他说完,手掌已经死死攥住了他枯瘦的胳膊,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提起来。力气大得几乎要将他骨头捏碎。
嘎子被拖得踉跄扑跌,双脚无助地在地上擦蹭。
另一个家丁早已飞奔过去,用力推动那两扇府门,沉重的“吱嘎”声响起,伴随着外面人群一阵更大的惊呼,隔绝内外的门槛正在迅速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