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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母半倒在沙发上,歇斯底里地喊:“——叶杉!”

这些年自欺欺人的假象被一声划破,叶杉顿在那儿,没有转身,也没有回头,他早已失去用真面目面对母亲的能力。

承认,摊牌,清算叶小武的死因,刨开旧事续接断掉的情感……似乎一切都没有意义了。

陆文拧开门,大步走了出去。

背后,导演喊停,随即响起一片欢呼,陶美帆杀青了。

还有一组镜头要拍,摄影组扛设备搭电梯下楼,陆文嫌挤走安全通道,每层有个小窗,透进来阴冷刺骨的冬风。

还剩几阶,陆文停下,摸出手机打开微信。

他仍残存一丝希冀,给瞿燕庭发消息:瞿老师,你忙完了吗?

“慢走。”瞿燕庭刚送陈律师出门,将近五点钟,等下还要见会计师,年底各项结算需要他签字。

返回会客室,手机压在散乱的文件下,瞿燕庭拿出来看到陆文的微信,如实回复道:还有点事情。

二百五:嗯,我就……随便问问。

瞿燕庭不想开空头支票,没保证任何,终止了对话。

陆文迈下台阶,走出单元楼冷得打了个哆嗦,最后一幕在楼下拍摄,叶杉从家里出来,停在路旁,情绪悄然爆发。

冬季天黑得早,又阴,光线很差,康导想起拍雨中车祸那场戏:“别的先不论,瞿编布光相当有一手。”

段猛说:“是,给安排得明明白白,效果一出来,漂亮。”

任树跑下来,听见一耳朵:“我吃醋了啊!”

陆文傻呵呵靠着电线杆,也不怪他惦记瞿燕庭,这帮人谁也没忘,听见别人念瞿燕庭的好,他跟着美。

没美上两秒钟,任树吼他:“就位去!咧着嘴巴喝风呢!”

剧末的最后一幕,在滚着浓云的天色下拍摄,叶杉从单元门里走出来,迎着风踽踽独行,步子拖得很慢。

他停在路旁,头顶是一盏路灯,大树萧条的枝丫把影子投于地面,在寒气里瑟瑟地抖。半只脚掌踩上台阶,他蹲下来,从兜里掏出一盒烟。

叶杉咬上一支,点燃,收紧双颊轻嘬了一口。

隐隐约约有白色的雪花飘下来,飞舞在橘红色的火星周围,又冰冷又滚烫,叶杉呼出一片烟气,待朦胧消散,脸上已落下泪来。

陆文的戏份至此全部完成。

四周有连片的掌声,陆文立起来,被无数人冲过来拥抱,被拉扯着合影,他羡慕一位位同仁杀青离组,此刻轮到他,没想到无措远大于欣喜。

孙小剑捧着李大鹏的手:“鹏哥,感谢一路走来你的照顾!哪天在剧组不想干了,来我们公司!”

小张推着他们:“怎么还挖人啊?走走走,收拾东西去聚餐!”

任树立刻问:“给小陆准备的蛋糕呢?!”

“都在楼上!”不知谁嚷了一句,“先上楼!”

大伙热热闹闹地涌入单元门,陆文踌躇地控着步子,落后在人群外,等人走光,他独自在路灯下徘徊。

陆文仍夹着那支烟,快要燃尽了,火星变得微弱,他想起在重庆的菜场外面,瞿燕庭寞然吞吐的模样。

夜幕降落,地面染霜似的,很快形成一层薄薄的冰雪。陆文蹲在道牙子边,掏出手机,拨打瞿燕庭的号码。

响了三五声,接通了,比他意料中快。

“瞿老师,”陆文唇齿间逸出白气,“我杀青了。”

瞿燕庭说:“祝贺你。”

陆文回道:“谢谢。”

“我刚忙完,正要离开工作室。”瞿燕庭的声音透着疲倦,“不能当面给你庆祝了。”

陆文笑起来:“没关系,下雪了,我也不希望你开车跑这么远。”

瞿燕庭道:“那……就这样吧。”

“嗯。”陆文说,“开车小心。”

挂了线,陆文残存的一丝希冀彻底落空,起身拍拍肩头浮雪,朝楼口走去。那样子,像第一天上幼儿园的小孩儿,苦苦等到放学却没人来接。

鞋底贴着地面,陆文磨蹭到路中央。

突然,一束强烈的灯光直勾勾、明晃晃地打过来。

陆文转过身,被强光激得皱眉眯眼,什么都看不清楚,恍惚间只听见刺耳的一声,轮胎碾着冰雪在两米外刹停。

啪,车灯关了,黑色宾利荡着一层锋利的冷光。

相隔飞雪和蒙雾的窗子,驾驶位上的面容瞧不真切,咔哒,门打开,陆文的心脏跟着狠狠地跳了一下。

瞿燕庭从副驾驶一捞,下了车,单臂抱着一大捧柠檬色的百合。

陆文呆得掉毛,在电话里明明说……所以,是惊喜吗?

他的动作总是比脑子快一步,还没想明白,先拔腿朝瞿燕庭奔了过去。

“瞿老师!”陆文有些粗喘,“……你怎么来了?”

“你说呢?”

陆文怀中多了一大捧花,沉甸甸的。

瞿燕庭冲他笑:“男主角,杀青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