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巡抚衙门的大堂,才几天没见人,就感觉换了个天地。

原本郑泌昌那种乌烟瘴气、花天酒地的奢靡劲儿被扫得干干净净。

现在这大堂正中间,摆了一张极大的紫檀木案,案上没摆什么古玩字画,倒是堆满了高得能把人埋进去的账本。

赵贞吉端坐在太师椅上,手里的朱笔就没停过。

这位泰州学派的大儒,处理起政务来确实是一把好手。

短短半天,他硬是凭借三寸不烂之舌,从杭州那帮子此时正如惊弓之鸟的大户手里,榨出了三万石粮食,外加两千两现银。

赈灾粥棚重新冒起了热气,满大街的流民总算是有口吃的了。

这叫手段。

就在赵贞吉正如鱼得水,觉得自己这一手“以压促捐”玩得漂亮时。

“啪!”

一本账册被人重重地摔在了他的公案上,力气之大,把他手边的墨池都震得跳了两跳。

赵贞吉笔尖一顿,抬头。

海瑞就站在那儿。

他那一身官服依然带着泥点子,好几天没洗的头发乱蓬蓬地扎着,眼眶深陷,看着像个刚从坟里爬出来的恶鬼,但眼睛亮得吓人,像是真的要把眼前这人给看穿。

“赵中丞!”

海瑞这一嗓子,中气十足,根本不像是个几天没睡好觉的人,“这些粮食是怎么来的?

您是不是许了那帮奸商,说什么只要交了粮,以前毁堤兼并土地的旧账就可以‘从宽发落’?”

赵贞吉眉头皱成了个川字,放下笔,缓缓站起身。

他没看那本账册,而是盯着海瑞,语气带着上官的威压:“海主事。

你是功德司的人,我是朝廷命官。本官做事,讲究的是怎么救这几十万灾民的命!

若是还要把那些大户都逼得跳了墙,谁来出这救命粮?是你海瑞把自个儿身上的肉割下来煮汤吗?!”

“大户?他们是吸血的鬼!”

海瑞往前跨了一步,咄咄逼人,“那是从百姓嘴里抠出来的粮食!他们有罪!

郑泌昌毁堤淹田,他们哪个不是在后面推波助澜想分一杯羹?

按照《大明律》,这些人,当诛!家产当全数充公!哪里需要您在这跟他们讨价还价!”

“充公?好一个充公!”

赵贞吉也火了,他是来救场的,不是来听这愣头青背律法的,“抓了郑泌昌,这官场已经乱成了一锅粥!你还要抓所有的士绅?

那你知不知道,浙江一乱,这一年没人织丝,宫里的绸子怎么交?北边的军饷怎么凑?

你海瑞除了会杀人,会审案,你还会什么?!你会变银子吗?!”

两人这就跟两只斗鸡似的,在大堂中央眼对眼,鼻子差点贴上鼻子。

一个是绝对的道德洁癖,非黑即白;一个是官场的实用主义,只有利弊。

谁也说服不了谁。

空气凝固得让人窒息,旁边的书办和衙役们都贴着墙根站,大气不敢出。

两个神仙打架,殃及池鱼可就冤了。

就在这火药味快要引爆的档口。

“哎哟,两位大人这是唱哪出呢?”

一声阴柔却带着笑意的嗓音打破了僵局。

杨金水揣着袖子,笑眯眯地从后堂转了出来。他这人走起路来没声,就跟个幽灵似的。

“织造局那边的茶都凉了,咱家还等着二位大人去品呢。”

杨金水走到案前,没去管两张快要喷火的脸,而是从袖笼里慢慢悠悠掏出一个信封。

这不是普通的信封。

信封一角,印着一个淡淡的太极图纹,还有标志性的“顾”字。

见到这东西,不管是正在气头上的海瑞,还是自诩钦差的赵贞吉,一身炸起来的毛瞬间就顺下去了。

国师的信。

“二位,歇歇火吧。”

杨金水把信往桌上一搁,眼神玩味,“国师爷说了,早就知道二位得吵起来。

这是给两位的‘退烧药’,看了再说。”

赵贞吉也不顾得摆架子了,伸手就要去拿。海瑞也顾不得什么礼节,直接把脑袋凑了过来。

信封拆开。

没有华丽的辞藻,也没有什么官样文章。

纸上画了一张图。

极其简陋,甚至是有些潦草的草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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