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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松别苑的书房里,炭盆烧得噼啪作响,偶尔爆出一两颗火星,旋即又湮灭在温暖的空气中。

“先生,您看这个。”

少女跪坐在软塌上,手里捧着一卷厚厚的《京兆府坊市考》。

“那城南的安业坊和永安坊,井水苦涩,百姓多生瘿病。虽然工部有拨款修渠,但我查了地形图,那里的地势比护城河还低三寸,污水倒灌才是病根。光修渠没用,得先垫土,或者……”

“或者用先生说过的虹吸之法,把水排出去?”

顾长安靠在椅背上,手里拿着一本闲书,看着眼前这个为了几个坊市的百姓,连觉都不肯睡的傻丫头,心中既是欣慰,又是心疼。

从青麓书院那个只会躲在他身后的小姑娘,到如今能一眼看穿民生弊病、甚至能举一反三的“女公子”。

她在拼命地汲取着一切养分,像是一株渴望阳光的小树,想要快点长高,高到能替他挡一挡这京城的风雨。

“想法不错。”

“但你忘了一点。虹吸需要管材,铜管太贵,竹管易腐。在安业坊那种穷地方,最便宜、最好用的,其实是……”

“是陶管!”李若曦眼睛一亮,抢答道,“西市就有烧陶的窑口,造价只有铜管的一成!”

“聪明。”

顾长安笑了。

还没等他夸完,少女忽然丢下手中的卷宗,像只粘人的小猫一样,手脚并用地爬了过来,一头扎进他的怀里,双手环住他的腰,脸颊在他的胸口蹭了蹭。

“先生教得好嘛……”

声音软糯,带着一丝撒娇的鼻音,刚才那股子指点江山的干练劲儿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满心满眼的依恋。

顾长安身子一僵,无奈地低头看着怀里的人儿。

“又来?”

这几天都是这样。

正经事谈着谈着,这丫头就会突然“发作”,不是要抱抱,就是要亲亲。问的问题也越来越刁钻,从水利农桑问到吏治制衡,有些连顾长安都得想半天。

而每当他绞尽脑汁给出一个完美答案时,换来的往往不是崇拜的眼神,而是一个猝不及防的香吻,或者是一句让人面红耳赤的情话。

“先生……”

李若曦仰起头,睫毛颤动,眼波流转如春水。

“这陶管烧制的火候,是不是也跟……也跟咱们两那天晚上的火候一样,得慢慢来呀?”

顾长安:“……”

这哪是在问陶管?这分明是在……

他深吸一口气,按住少女那只不安分地往他衣襟里钻的小手,有些头疼,又有些享受。

“李若曦,你这是在跟我谈国事,还是在谈风月?”

“都谈。”

少女眨了眨眼,理直气壮地在他唇角啄了一下。

“国事是给天下人看的,风月……是给先生一个人看的。”

顾长安败了。

彻底败了。

他叹了口气,反手扣住她的腰,低头封住了那张还要说出什么惊人之语的小嘴。

书房里的书卷散落一地。

什么水利,什么民生,都在这一刻的温存里,化作了窗外无声的落雪。

……

三日后,上元节前夕。

整个长安城,仿佛在一夜之间苏醒了过来。

朱雀大街上,张灯结彩,火树银花。御道两旁的古槐上挂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灯,将这座千年古都装点得如梦似幻。

今日,是迎春诗会的正日子。

地点设在曲江池畔的“紫云楼”。

这可不是寻常的酒楼,那是皇家园林的一部分,平日里非皇亲国戚不得入。也就是每年的这一天,为了彰显“与民同乐、广纳贤才”的圣恩,才会对天下读书人开放。

在大唐,诗,绝不仅仅是风花雪月。

它是敲门砖,是登云梯,是通往权力中枢的捷径。

太宗皇帝曾言:“以诗取士,可得其性情。”

一首好诗,能让你一夜成名,名动京华;能让你从一介布衣,直接简在帝心,入朝为官。多少寒门子弟,就是靠着那一两句惊才绝艳的诗句,博得贵人青眼,从此平步青云。

所以,今夜的紫云楼,注定是名利场,也是修罗场。

听松别苑内。

顾长安换上了一身崭新的月白锦袍,外罩一件银灰色的狐裘大氅,腰间系着苏温送的那块玉佩,整个人长身玉立,丰神俊朗。

他站在镜前,任由李若曦为他整理衣冠。

“先生真好看。”少女后退一步,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杰作”,眼中满是惊艳。

“那是。”顾长安也不谦虚,“也不看看是谁挑的衣服。”

他转过头,看向李若曦。

少女今日穿了一身淡紫色的流仙裙,这是顾长安特意让锦绣庄赶制的。裙摆上用银线绣着暗纹,走动间流光溢彩。

但最引人注目的,还是她发间那支簪子。

那支价值三千两的“紫玉”笔,正斜斜地插在她的乌发之中,紫色的笔杆温润如玉,与她今日的衣裙相得益彰,既显得别致风雅,又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贵气与……狂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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