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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殊色在喜床上坐了一个多时辰,最初还能坚持,时辰久了,一双胳膊酸得抬不起来,团扇眼见要脱手了,忙把人都打发到外间。

只剩自己一人了,温殊色才得以放松,撤掉手中团扇,捏了捏酸胀的胳膊,起身去圆桌前饮了两杯茶水,趁机打量了一圈,屋子的装饰奢华无比,但瞧什么都觉陌生,就是这么个地方,往后便是她的家了。她倒没有认地方的毛病,只要舒服哪儿都成,不舒服她将其改成舒服的便是。

拜过堂后,已同先前的想法不一样了,将自己当成了半个谢家大奶奶。往后大公子在衙门当他的值,这后宅她呆的日子多,得花一些心思在上面,旁的都还称心如意,唯独那只会说话的鸟雀,她不喜欢。改日给谢三公子退回去吧。

方嬷嬷怕她饿着,让人送来酒菜,摆好后,又被她打发出去。前院的酒席天黑了才会散,漫长时光是消磨人紧张最好的良药,久了都快忘记了自己是个替代,用了餐食饮了茶水,等啊等啊,等到天边余晖散尽,夜色登场,屋外的仆妇丫鬟突然闯进来禀报,“公子回来了。”暂时丢掉的那股子心慌又才捡了回来,转身匆匆坐回喜床,把团扇严严实实地遮挡在面上。

很快耳边响起了脚步声,越来越近。

丫鬟拂起最后一道珠帘,细碎的珠子碰到一起,发出“叮铃铃”的脆响,回荡在耳边迟迟不散。温殊色十指紧握扇柄。团扇的扇面为白娟所制,绘制了一对鸳鸯,没有针脚的地方并非完全瞧不见,光线透过来,能模糊地看到个身穿绯色婚服的人朝她走来。

想她活了十几年,哪有过这般紧张,换气都小心翼翼。

正屏住呼吸,对方走了一半却立在那儿不动了,屋里两盏比人还高的落地灯盏把他的身影拉出了一道长长的阴影。

温殊色早已做好了心里准备,知道谢家大公子同大娘子见过,待会儿团扇一取,突然见到另外一张面孔,吓一跳是在所难免。但伸手不打笑脸人,她先赔个不是,再告诉他两人已经拜过堂,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既已成事实,何不就接受呢。再说自己也不差,虽比不上温素凝那般温柔贤惠,但她的长相略胜一筹,除此之外,她还有旁的可取之处,比如……

对方在那儿似乎站了有一会儿了,还没过来。

心中有鬼后,很容易心虚,温殊色怀疑起手中的团扇到底有没有起到作用,他莫不是瞧出来了?

而对面的谢劭,不过是在看自己那张睡了好几年的床,帐子被褥换了,还被一个陌生女人给占了。

就算是只鸟雀,被分了巢,心情也不会好到哪儿去。

老夫人知道他会找出各种借口来装疯卖傻,宴席上的酒他一口都没沾到,此时脑子清醒得很,正因为清醒,双脚无论如何都不想再迈半步。

他谢劭虽算不得上正人君子,但还从未干过如此上不得台面之事。

刚转过个头,立在他后方的方嬷嬷头一低连连后退,同旁边的丫鬟手疾眼快地将两道直棂门扇关得结结实实。

满屋子的红烛,静悄悄地烧着,屋里就只剩下两个人了,迟早得面对。

她要真介意,他也爱莫能助。

她是个受害者,自己有愧在先,怎么着也该给人家一个好脸色,谢劭调整好心态,再次往前,偏开目光轻声道,“取下来吧。”

清清淡淡的声音,透出几分不经意的散漫,一时听不出喜悲,还挺悦耳。

男女头一回见面,一眼瞧中的都是对方的容貌和仪态,为了待会儿能早些被他接受,她得先把自己最美好的一面展露出来,最好能让大公子一眼见到她就能忘了大娘子,这样更省事。老夫人从小在她身上花的功夫不少,请了先生和嬷嬷授课,大家闺秀的规矩一样没落。

这厢团扇一寸一寸地往下移,眉眼慢慢上抬,女儿家的娇态她天生自带,但要她做到妩媚多情,有点犯难,费了一些劲,才勉强往自己的眼睛里揉入了几丝含情脉脉。

微笑,羞怯,抬眼。一套动作自认为赏心悦目。

今日大婚,婚房自不会吝啬烛火,除了两盏落地罩灯,头顶上还悬挂着几盏五六层高的红烛铜灯。

光线亮堂,瞧什么都清楚。

对面的新郎官儿金冠绯衣,身长如玉,灯海里一张脸乍一瞧,让人忍不住惊艳,再细看,剑眉星眸,唇红面白,不仅经得起打探,竟越瞧越乱人心弦。

可……就是这么一张和风霁月的脸,却吓得温殊色差点飞了七魂。

谢三?!

瞳仁里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含情脉脉瞬间变成了惊吓,手中团扇“啪嗒”一声落下,滚到了对面郎君的脚前。

谢劭的视线本没往她面上瞧,料定了她会有如此反应,正欲同她摊牌,目光转过来,不经意一扫,拧眉顿住。

团扇落地后,温殊色只剩下凤冠上的流苏玉珠,离得远或许瞧不真切,如今两人之间隔了不到五步,细珠子只能隐约挡个大概。

巴掌鹅蛋脸,额点花钿,玉肌朱唇,美艳如火。

温家的大娘子他见过,但这轮廓不太像,且那双眼睛,他好像在哪见过……

到底还是隔了珠帘阻碍了视线,没看清楚,他又往前走了两步,弯身偏头。

刚被吓掉七魄的一张脸陡然在她眼前放大,这回魂儿也没了,温殊色终于从噩梦中惊醒,意识到这一切并非是梦之后,“腾”一下从喜床上起身,脚步节节后退,伸出食指,指向跟前的人,急成了结巴,“你你……”退得太快,脚跟撞上身后一张圆凳,几番踉跄,凤冠上的流苏珠串也撞得噼里啪啦,乱七八糟。

不用凑近,他也看清楚了。

这不就是那日放狗咬人,趴在墙头上笑得最大声的温二娘子。

温殊色“你你”了半晌,总算把舌头捋直了,与对面的郎君几乎异口同声地质问彼此。

“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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