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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吴氏那么一提,倒是想起吴老爷子曾也同他说过,“唐大人,将来我吴家唯你是命,只要唐大人一句话,我吴某在所不辞。”

那时新帝已上位五年,朝中势力逐渐稳固,开始重新筛选自己人,在朝各个臣子都削尖了脑袋,想要保住自己头顶上的乌沙。

他的工部尚书一职,岌岌可危。

他拿着宁氏给他的银子,四处打点,却没寻出半点眉目,就是在他心烦意乱之时,遇到了吴氏。

两人在街头撞了个满怀,那张脸抬起来,花容月貌,本也只是心存好感,并无旁的心思,没料到后来又在酒馆碰上了面。

吴氏被人刁难,他上前解围。

一来二往,他便也要了她。

加上那时宁氏怀胎,整日愁眉苦脸,他心头的烦闷只能在吴氏身上得到缓解。

吴氏善解人意,温柔体贴。

因碍着对宁氏发过誓,不纳妾,他只能暂时先委屈吴氏,为了弥补她,他见了她的家人。

吴氏的父亲和妹妹,也就是吴老爷子和当今的吴贵嫔。

他在驾司部给吴老爷子寻个跑路的差事,本以为是自己帮衬了吴家一把,却没成想,反而让自己受了利。

那日,吴老爷子找上们来,神秘地说他无意之中救下了一位宫中之人,那人问他想要什么时,吴老爷子报了他的名字。

唐文轩。

唐文轩起初并没有当一回事,直到朝中一批官员被清理,并没有殃及到他时,这才想到了吴老爷子的话。

可任凭他如何问,吴老爷子也没告诉他是何人,“刺客来袭,在下当时只顾着救人,也没瞧清,等回过神,那人已经上了马车。”

唐文轩也去打听过,那几日,确实有过刺客行刺的事迹发生。

这些年无论他如何查,都没能找到此人。

但有了吴老爷子的这层关系在,他同吴氏和吴家越走越近,甚至同吴老爷子共同谋划,将吴贵嫔送到了皇上的身边。

吴家的小姨子成功被封了美人。

宁氏也已顺利地生下了唐韵,他在她面前提了一嘴唐家男丁稀薄,本意是想将吴氏过到明面上,但宁氏似乎会错了意,以为他想要的是个男孩。

一时竟想出了那样的笨法子。

当年唐家确实离不得宁家的财力,他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装作不知。

直到十年后,吴氏不干了,逼得他选,要么接她和几个孩子进唐家,要么她带着三个孩子走。

事情到了这个份上,他只能去同宁氏摊牌。

宁氏却如同疯了一般,扯着他又哭又闹,骂他没有良心,威胁他,妾室要进门,宁家便不会再接济唐家。

他不得已,只能去抓她的把柄。

唐韵的身份。

且那时唐韵也已经大了,侯爷就她这么个孩子,个个都在背后唤她为侯府世子,再如此下去,就该犯了欺君大罪。

是以,他派了个嬷嬷,去了唐韵的屋里,借她沐浴之际,识破了其身份。

接着让吴氏登门自己去找宁氏相谈。

两人没谈拢,吴氏不罢休,宁氏不让步,两人的矛盾越来越深。

他只能保一个。

一个是金钱,一个是官途,他为了保住唐家的基业,毋庸置疑地选了吴氏。

后来为了平复宁家,他确确实实利用了手中的权势,让宁家人不得靠近江陵半步,但宁家铺子遭劫,并非他所为。

且在得知是吴老爷子烧毁了宁家的铺子时,他还曾斥责过他,“适可而止。”

宁家消声灭迹之后,吴老爷子也死了,他便再也没问过。

唐家那几年倒是过得风生水起。

直到唐耀那个不争气的,竟然敢偷拿他的私印,牵扯了一桩通敌之案。

唐家再次遭劫,便是灭顶之灾,事发后,他也曾想过吴老爷子当初的那个人脉,奈何吴老爷子已经去世,他压根儿就不知道去寻谁。

宫中的吴贵嫔,明哲保身,不愿搭手,生怕惹上一身骚。

且在那节骨眼上,她还派人来信,说吴老爷子当初灭宁家时,人手没有处理干净,让他去善后。

雪上加霜,他哪里还有精力。

没待他反应过来,唐家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灾难接踵而至,唐家终究走到了万劫不复的这一步。

再回想起来,唐文轩也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步走错了。

这会子再见吴氏如此,脑子里便也生出了些许悔意,若当初没有吴氏,没有那几个私生子,就算他保不住乌纱帽,至少也能保住侯府的爵位。

可这世上,哪有什么回头路。

如今他唯一盼着的,便是能清清静静地闭上眼睛,到了阴曹地府,他再去给唐家的列祖列宗磕头赔罪。

*

宁玄敬上门骂完唐文轩回来,宁家正热闹。

前院一堆子人,都围在了一盘棋前。

下棋的虽只是宁家三公子宁衍和唐韵,身后倒是站了一帮拉帮结派的,势力一边倒,都倒向了唐韵。

“表姐,走这步。”宁家小公子手指头刚往棋盘上的位置一指,二公子手里的折扇便对着他的手背敲了过去,“瞎指挥。”

“不懂就别乱说。”宁二公子凑近,仔细盯了一眼棋盘,手里的折扇点了个位置,“表妹听二表哥的,这里准没错,咱待会儿瓮中捉鳖。”

唐韵点头一笑,“那我听二表哥的。”

唐韵的棋子落了下去,宁将军正好也围了过来,瞧完后,毫不留情地讽刺宁卫,“你这样也能当军师,老三他有这么蠢,等着你......”

话还没说完,对面三公子手里的棋子便落在了宁卫想他落到的地儿。

宁三爷:......

“如何?”宁卫高兴地道,“这不来了吗。”

宁三爷一笑,玩笑道,“就老三这水平,明儿春闰放榜,也不知道会排到哪个旮旯角落......”

宁家人为商习惯了,对自家人说话自来没有顾及。

宁衍笑笑,尴尬地摸了下额头。

倒是宁三夫人的手肘拐了过去,戳了一下宁三爷,“都当上将军了,说话怎还不过脑子,什么叫旮旯角落,你就不能盼着点好的,衍哥儿明儿指不定就得个贡士回来。”

宁三爷被三夫人一怼,乖乖地闭了嘴。

唐韵岂能看不出来,抬头笑着解释道,“是三表哥故意让我了。”

“倒也不是让,主要是被跟前这两张嘴,吵昏了头。”

话说完,宁卫不乐意了,“兵不厌诈,怎还怪起咱们来了,还是你自个儿技不如人,表妹怎就没被影响......”

“什么技不如人。”宁玄敬一步进来,沉了一路的脸色,这才有了笑意。

大夫人听到他声音,忙地同身后的人吩咐,“摆桌。”

前几日宁玄敬回来,大夫人便张罗,要办场宴席,被宁玄敬拦了下来,说是等唐韵出宫,再庆祝。

今儿三夫人跟着去宫里接人,大夫人从早上起来便开始忙乎。

就等着晚上的宴席。

“祖父。”宁家几位公子闻声回头问安。

唐韵也起了身,笑着唤道,“外祖父。”

“下棋呢?”宁玄敬走过去,盯了一眼跟前的棋盘,目光慈爱地看向唐韵,问道,“可赢了?”

唐韵点头,笑着道,“三表哥以一敌三,不对,算上大舅母,三舅母,三舅舅,可就是以一敌六了。”

宁玄敬看着她脸上的笑,先前被唐文轩气出来的郁气一扫而光,心头也好受了许多,“赢了就好,要是没赢,待会儿就该以一敌七了。”

“那恐怕,三表哥自个儿都得倒戈了。”

轻松的话语,惹得众人一阵笑。

大夫人及时张罗大伙儿,“今儿有的是时辰聊,咱们先去席上坐着,别饿了肚子。”

七年了,宁家如今虽说缺了个二房,到底算是团聚在了一起。

再加上唐韵,算是补上了她母亲的位置,宁玄敬很久没这番高兴,对着席间的人一个一个地问起了话,到了唐韵这儿,却没问她这些年如何过的,只说了一声,“今日你两个舅舅舅母,和你三个表哥都在,祖父在此表个态,从今往后,韵丫头就是我宁家人。”

今日他那话并非是故意去吓唬唐文轩。

他是真心的。

若韵姐儿愿意,他便去请求陛下,改了她的姓氏。

“多谢外祖父。”唐韵却是抬起头冲他一笑,略显委屈地道,“瞧祖父这话说的,往日韵儿就不是宁家人似的。”

宁玄敬被她这话说得一愣,立马道,“是,怎么不是,你母亲怀胎十月生下来,可不就是我宁家的骨血。”

宁玄敬虽如此说,心头却也明白了她的态度。

唐文轩再不济,也是她父亲。

这事儿不能操之过急。

宴席结束后,大夫人亲自将唐韵送到了门口。

陛下赏赐的武侯府,比起当初的唐府,并不差,唐韵的院子也是宁玄敬亲自挑选出来,是一处向阳的院子。

采光好,位置也好。

宁玄敬重新给起了个名字。

——雅苑。

足以见得宁玄敬对唐韵的疼爱。

唐韵谢过了大夫人,看着她走出了长廊,才回头进屋,让阮嬷嬷关了门。

阮嬷嬷忍了这一个晚上,这才问道,“姑娘,侯爷适才那话,是想将姑娘彻底过到宁家,给姑娘换了姓氏,姑娘怎就没答应?”

唐韵褪下了身上的轻薄披风,搭在了屏障上,回头坐在了梳妆台前,对着铜镜解起了耳铛。

铜镜内,映出了她艳丽的五官。

比起之前在宫里,面色上多出了一抹自信和傲气,犹如一直蹲在地窖里的人,终于站直了身子。

阮嬷嬷跟着过去,伸手替她取下了头上的发簪,才听她回道,“即便是姓氏改了,我身上的这一半骨血,却改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