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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不明白地答,“你于我,本就有恩。”

......

如今想来,定也是她这位姑姑找上了沈家。

沈夫人实在受不了王夫人那满口的污言秽语,起身正要驳上两句,江晖成却突地从袖中掏出了从皇上那求来的圣旨,交给了跟前的沈居安,“劳烦二公子,给这位妇人读一下。”

沈居安虽疑惑,但还是接过江晖成手里御赐的婚书,一字不落地读了出来。

别说王夫人,江老爷,沈家一家都被震住了。

当日江晖成匆匆地追上了江老爷,只说要一同前去沈家,并没有同他提上半句圣旨的事。

而昨日提亲之时,江晖成也未提及,若是他先拿了这御赐的婚书出来,沈老爷哪里还敢说出什么招婿的话来。

二公子读完了,江晖成将圣旨收了回来,看着目瞪口呆的王夫人,又道,“圣旨是我去向陛下求来的,我爱慕沈家四姑娘,前来提亲,怎的,还得让姑姑同意?”

王夫人是半个字儿都说不出来了。

屋子里一阵安静。

最后还是沈夫人身边的嬷嬷察觉出了沈烟冉不对,忙地上前扶住了她,“小姐这是怎么了。”

沈烟冉也不清楚是怎么回事。

前几回心口疼,疼一下也就过了,今儿这疼压在胸口,迟迟下不去,疼得她额头生了汗,耳朵也渐渐地有了嗡鸣。

众人的目光都望了过来,跟前的江晖成也转过了身,沈烟冉忍着疼,对他笑了下,“我,没事。”

话音一落,身子便倒在了嬷嬷怀里。

......

午后的日头晒得人睁不开眼,沈烟冉又回到了上回梦境中的那个院子。

“你瞧瞧......”

听声音还是上回的那位姑娘,只不过这回沈烟冉终于瞧见了她的脸。

一身绫罗,相貌艳丽。

“都说世事弄人,将军不就合了这话,这簪子是将军在幽州挖到的一块石头,亲自画图让人打造了出来,托我三哥哥亲手送给了姐姐手里,只可惜姐姐同将军到底是无缘,碍着身份偷偷地又给了我,要说我,将军这样也不是法子,虽说是为了恩情,沈家女也算是他明媒正娶娶进府的,当该好生待人家才对,说起来她也是个可怜之人,将军出去都一年多了,别说是物件,连个信儿都没回她......”

那姑娘手里拿了一根簪子,正对着太阳照着,艳红的宝石闪着光,同她在首饰铺子里打造的那只极像。

心口的痛楚,仿佛带进了梦里。

沈烟冉猛吸了几口气。

梦境里的人分明是头一回见,她却觉得异常熟悉,如同那个院落,仿佛她已在那里生活了好些年。

.......

沈烟冉是被疼醒的,睁开眼,天色已经黑透了,安杏正拿着帕子在替她擦拭额头的汗珠。

沈烟冉想不明白,怎的又做了这么个奇怪的梦。

“小姐总算是醒了。”安杏顶着个红眼圈,一瞧就知道哭过,“适才可吓死奴婢了,这人好好的,说晕就晕......”

沈烟冉刚醒,嘴唇有些发干,“给我盏茶水。”

安杏忙地去沏茶。

回来时,沈烟冉已经自己坐了起来,接过安杏递过来的茶盏,热乎乎的茶水进喉,心口的跳动,才慢慢地平息了下来。

今儿府上的那场闹剧是如何收场的,她是完全不知。

还未开口问,安杏先一股脑儿地道了出来,“老爷已经同小姐把过脉了,说小姐是气血攻心,那王家夫人来时倒挺威风,江老爷见小姐晕了之后,当场给了她一巴掌,走的时候,王夫人半边脸都是肿的......”

安杏也以为她是被王夫人气着了,才晕了过来,安慰道,“王夫人死了儿子,心头积怨,说的都是些胡言乱语,小姐别当真,将军为了小姐,还去同皇上跟前求了圣旨赐婚呢......”

御赐的婚书,沈烟冉倒是知道,也听二哥读完了,就是那阵子,胸口的疼痛突地加剧,疼晕了过去。

“好端端的,他求什么圣旨......”原本江老爷和江晖成前来沈家求亲,沈烟冉就挺意外了,如今再加一道圣旨。

沈烟冉愈发觉得不踏实,埋头又饮了一口茶,突地抬起头看向安杏,疑惑地问道,“你说,将军,他当真就如此喜欢我?”

安杏一愣,“小姐人这么好,长得又好,将军自是真心喜欢......”

沈烟冉:......

两人正说这话,外屋的珠帘一阵脆响,沈烟青随之探了个头进来,“醒了?”

安杏起身招呼,“三小姐快进来。”

沈烟青已经来了几回,这回见人终于醒了,长松了一口气,坐在了沈烟冉的旁边,说的也是今儿的王夫人。

安杏见两人聊着,又出去给沈烟青沏了一盏茶。

忙完了,便出去替沈烟冉张罗饭菜。

沈烟冉昏睡了一个下午,未曾进食,安杏怕她饿着了,去厨房熬些了粥,回来时便见江晖成立在了长廊下的两步台阶上。

夜里没有灯,安杏走近了才看到了个人影立在那,起初还吓了一跳。

“将军?”

江晖成往下走了两步,替她让了路,“嗯。”

“将军放心,小姐已经醒了。”

江晖成点了头,依旧立在那,脚步却没往回走。

安杏匆匆地进屋,沈烟青已经回了屋,沈烟冉也下了床榻,坐在圆桌前正翻着药书。

“小姐怕是饿坏了。”安杏将粥端给沈烟冉,看着她吃了大半碗,才小声附在她耳边道,“将军正在外面候着呢。”

**

从竹苑出来,穿过院前一段鹅卵石铺成的小径,便是通往前堂的环形游廊。

前院守夜的几盏稀薄的烛火,被头顶上的月色尽数淹没。

沈烟冉脚步极轻,出来时没提灯。

听安杏说,人就在游廊下,沈烟冉没瞧见,只得继续往前抬步上了长廊,刚往里探头瞧去,便听得一声,“在这。”

竹苑同西苑的客房,之间隔了两个院堂,沈烟冉不知道他是怎么摸到这儿的,一脚踏上去,同他一道隐在了圆柱后的一片阴影下,“将军放心,我没事。”

江晖成打量了她一阵,轻声问道,“吓着了?”

“没。”

深更半夜的,两人在此,总有些私会的感觉,沈烟冉心头有些虚,正要让他回去,江晖成突地唤了一声,“烟冉。”

沈烟冉抬起头,月光从他身后的柱子映照过来,沈烟冉只朦胧地看见了那张脸的轮廓,并没有看清他递过来的东西。

“拿着。”

沈烟冉没敢接,“这是何物?”

“定情之物。”

沈烟冉:......

江晖成俯身拉起她的手,将东西塞到她掌心里了,沈烟冉才知道是一块玉佩。

沈烟冉用手指头轻轻地蹭着上面的图案,猜着是不是他一直配在腰间刻了江家族徽的那块玉。

跟前的江晖成突地又道,“辽军从百花谷撤军到了幽州,我明日就得赶去支援,再回来,估计得半年之后。”

沈烟冉听明白了,今儿他是来道别的。

可她什么都没准备。

沈烟冉摸了摸自个儿的身上,当真是什么都没有,尴尬地望着他,“我......”

“我已经同沈老爷和沈夫人说了,等我回来,我们便成亲。”江晖成借着朦胧的月色,看着她的眸子,缓缓地重复着她上一世的话,“成亲后,我们就住在沈家老屋,就我们,还有我们的孩子,平平淡淡地过一生,不图富贵,不贪荣华,养几条小狗,种上你喜欢的花草......”

不图富贵,不贪荣华......

那字字句句,钻入沈烟冉的脑子,沈烟冉心口莫名地一缩,不知是江晖成念得太动情,还是那话听上去,本就带着一股悲伤,甚至掩盖住了那话带给她的羞涩。

越是平凡的愿望,越是难以实现。

沈烟冉从他的言语中,察觉出了一些不安,紧张地问道,“幽州战事,比百花谷更艰难吗?”

“不难。”

沈烟冉松了口气,“那我等将军平安归来。”

“好。”

江晖成突地伸出胳膊,揽她入怀,冰凉的唇瓣轻轻地映在了她的额头,低声道,“烟冉,我娶你并非是因为恩情,从一开始,我便喜欢上了你,是我画了你的画像,给了母亲,是我让她派人来了沈家提亲。”

并非是她高攀,也并非是她一厢情愿。

对不起......

江晖成松开她。

月色笼罩在了她的发丝上,染了一层薄薄的银光,如梦如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