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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他总想把选择权交给她,想尊重她,想以她喜欢的方式爱她,但她总是很少谈论自己。

“你仔细想想?”

李言喻伸出手,要牵他的衣角,又缩了回来,低声说:“今天太累了,也很混乱,你给我点时间,我捋清楚了,再告诉你行吗?”

周意凝了她两秒,“那就明天。”

然后他走回房间,关上了门。

这是吵架吧。

李言喻长长叹了口气,关掉所有灯,在他门外站了一会儿,还是回了自己房间。

根本没办法跟他继续对峙下去,她像一尊快要风化的石碑,再晚一点就要散在他面前。

一夜无眠。

第二天,李言喻睡到中午,吃了一点面包片,收拾了一些穿腻的衣服鞋子装进箱子,打算回家替换一些新的换洗衣物过来。

家里太久没住人,落了许多灰尘,她就收拾得久了一些。

周意五点就下班了,赶着回家要早点跟人说清这些事情。

在玄关处换室内拖鞋的时候,他突然僵住,鞋柜里她的鞋都不见了。空空荡荡,什么也没有。

客厅和卫生间都收拾干净了,垃圾也倒了,阳台上的衣服都收走了,行李箱也不在。只有厨房的煎蛋和蒸饺还原封不动地摆在原位,水蒸气密密匝匝地凝在玻璃锅盖上。

他早上走的时候就那样放着,没人动过。

那扇卧室门紧闭着,没有任何交代,好像她从没来过。

是告别?

屋子里充斥着令人窒息的寂静,全身的血液骤然冰凉,所有情绪都被洗劫一空。

周意站在客厅望向阳台,两盆花在夜风里微微舞动,没有声音,像默剧,孤独极了。

他拿出手机,飞快拨了她的语音电话。

嘟——

一直到挂断无人接听。

他又再拨过去。

嘟——

无人接听。

又飞快发了几条消息,也没有回复。

不知道为什么,他忽然想起有次在图书馆,看卡夫卡的《城堡》。

是谁的译本已经忘了,里面有一句话印象深刻:“努力想得到什么东西,其实只要沉着冷静,就可以轻易神不知鬼不觉的得到,而如果过于使劲闹得太凶太幼稚,太没有经验,就哭啊抓啊,像一个小孩扯桌布,结果一无所获,只不过把桌上的好东西都扯在地上,永远也得不到了。”

从少年时代开始,他就极耐心地注视着她的背影,她偶尔也会回头看一眼,对他施以温柔和怜悯,可最终又很快离座。

这一幕始终像他们之间关系的隐喻,是他那时候那段戛然而止的爱意的侧写。她有很多事情要做,而他从来不是她的优先级,如有必要,随时会将他舍弃。

昨晚她就想好了?

做好准备打算不告而别?

恋爱也不谈了?

要跟他分手?

他一直在追逐和渴望,整颗心都因为她惴惴不安,即便在一起了,他都时时刻刻担心自己被抛弃。

他长长久久地凝视着她的背影,姿态就免不了放低,日久月深地累积下来,心里就藏着自己也没发现的愤懑和委屈。而如今,他努力站在她的视野里,扬高头颅,做足姿态,希望与她平视,至少要棋逢对手见招拆招。

可最后发现不过是换了一种仰望的方式——只要她有新的风吹草动,他立马就会回到旧日的秩序里,迅速被击溃。

他也想体面从容、神不知鬼不觉地得到,可只要发现她不是非他不可,会把同样的目光投向别人,甚至让别人来分担她的重担,把他排除在她的人生之外……整个世界都惊惶了起来。

如今果然又噩梦成真。

她不会明白,和她恋爱这种美梦他做过多少次,也就不会明白美梦成真这些日子他有多幸福,如今乍然得到,又猝逝,他要怎么接受?

要怎么消化?

原来当年的伤心绝望和不甘挫败没有消泯,还是隐匿在他身体里,现在再度被重启,却叫嚣着换了副更凶恶的面目,把他费心经营的一切都破坏殆尽。

本来已经是成年人,应该能和自己的情绪相处,但一遇到她这些事,他就方寸大乱,太没有经验,想发疯把一切都掀翻在地上。

他趿着拖鞋往里走,屋子里静得可怕,甚至有回音。

太暗了。

他伸手打开客厅的灯,又觉得太刺眼了,于是关上。可还是太暗了,又打开,继续关上……

以前没注意过,原来这个开关的声音这么响、这么脆,“啪”地一声。

灯光一名一灭,屋子里死气沉沉的,像是要将他也融为一体。

她把所有生气都带走了。

周意重新站在了黑暗里,哀默的。

再没有她靠在怀里,小心翼翼袒露出来的亲昵与依赖,她又变回了刚重逢的样子,朝他“砰”地一声合上了那层坚硬的保护壳。

阳台上的两盆姜花一夜之间就开花了。

一枝挺拔,一个花苞开了四五朵洁白的花,像一只只停在翡色枝头的白蝶,香气迎鼻。

但她也不要了,就像不要他。

他翻出上次送她回家刻意记下来的地址,鞋也没换,步履生风开门关门,一气呵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