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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三天后不能按时交船?不是,田管事咱们定的契约就是三日后交货,而且银子咱们也付了,你们不能出尔反尔啊!”黄思严不可置信地看着罗氏造船厂跟他接洽的田管事,前面说得好好的,现在却临时变卦。

他们那么多货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装船北上呢。这一耽搁,算谁的?

田管事一脸为难的样子:“黄老弟,实在是对不住,工匠前面做事不仔细,有一片船板用了本来要废弃的木板,如今只能拆除重装,否则贸然出海,隐患实在是太大了,我们罗氏造船厂可担不起这个责任。你再等等,我催催工匠们,争取尽快给你们弄好。”

黄思严的脸色还是很难看,顿了片刻追问道:“那什么时候能完工?”

田管事一脸愁容,不大确定地说:“不好说,这拆除重装比较麻烦,弄完之后还要排除隐患,估计得一个月左右。”

“要这么久?就不能快点吗?”黄思严不满地问道。

田管事叹气:“黄老弟,这已经是最快的了。这事是咱们不对,我已经向东家禀告了这个情况,东家也很愧疚,为表咱们的诚意,等交船付尾款时给你们免两百两银子,这艘船咱们不赚黄老弟的银子,就当是交给朋友,你看如何?”

好话歹话都被他说完了,黄思严还能说什么?

可他们现在需要的是船,而不是免两百两银子的尾款。比起他们积压的这批货,两百两银子只能算是毛毛雨。

黄思严拱手道:“田管事,我们东家急需要船,你帮个忙,看看你们船厂里还有没有其他船只,大点小点都可以,只要能尽快交付,银子不会短了你们的。不然,借给我们用用也成,这个租金不会少了你们的。”

田管事苦笑:“黄老弟,非是我不想帮忙,实在是船厂里没有成船,即便有快要完工的,那也是别人订购的,我是真没法子。这样吧,我多替你催催工匠们,争取早些将船交付给你们,等弄好了,我就第一时间派人通知你。”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黄思严也不好咄咄逼人,只能无奈地点了点头。

回到刘府,他当即向刘子岳汇报了此事:“……七公子,小人找了船厂的工匠打听,说是咱们那艘船已经弄回去返工了,都是小人办事不力,请公子责罚。”

刘子岳沉吟片刻,看向冉文清道:“这事未免太巧了,冉管事,你怎么看?”

冉文清也觉得不对劲:“属下来广州这几天,听说过罗氏造船厂的大名,这是广州赫赫有名的造船厂,已经传承了四代,造船技术精良,应该不至于犯如此简单的错误才对。”

现在的船只大多是木船,少许地方需要添加一些金属,全部是由熟练的匠人手工打造完成。期间要经历几十上百个匠人的手,木板那么大块的东西,废弃与上好的天差地别,不至于那么长时间都没人看出来,等到临交船了才被发现。

刘子岳眉头深锁,轻轻敲着桌子对黄从严说:“你继续去打听打听到底是什么情况。”

然后他又与冉文清商量:“咱们货已经囤积得差不多了,北上迫在眉睫,不能干等着罗家的船,再派些人到市面上去打听吧,不管是买是租,能找到合适的船就行,哪怕多付些银子都成。”

冉文清也是这个意思,亲自去办这事。

但奇怪的是,他找了好几个商队,开出的价格也非常公道,但竟然没人肯租船给他们。

就是没做过生意,冉文清也察觉到了这里面有猫腻。商人重利,没道理有钱不赚拒之门外,为了搞清楚原因,他特意设宴招待了两个说话办事比较厚道的小商人。

酒过三巡,可能是吃人嘴软,也可能是看冉文清他们像无头的苍蝇一样乱撞有些可怜,两个小商人终于悄悄给冉文清透露了一个消息:“冉管事,这……不是价格的事,你们这批货咱们也很想运,但……不让咱们将船租给你们。咱们只是做点小本买卖混口饭吃,不容易,得罪不起他们,还请你谅解!”

说着那小商人指了指上方。

冉文清心里有数了,举起酒杯对两个小商人说:“原来如此,多谢两位掌柜的提点,我敬你们一杯。若是回头这事解决了,我们要运棉花北上,还请两位多多支持。”

两个小商人也很想做这笔买卖,对视一眼,齐哈哈地说:“那是当然!”

要是刘记商行能够顺利解决这事,别说多给钱,就是只用成本价,他们也愿意帮这个忙,跟刘记商行交好。不过这希望不大,毕竟谁不知道李老板他们人多能量又大。

吃完这顿饭,冉文清就有头绪了,派了人专门去打探罗氏造船厂、李老板、周掌柜这些人最近的动向。

然后便得知了一个既意外又不意外的消息,四日前,李老板在广安楼设宴招待朋友,其中就有罗氏造船厂的少东家,此外还有一个重量级人物,市舶司提举殷洪昌。

市舶司负责给出海的船只发放公凭,检验货物,搜检船员,抽成征收舶税等,相当于后世的海关。不过这会儿还没划那么细,不管是去南洋远航,还是北上去江南、京城等地的船只都一视同仁,外来船只也是如此。

所以广州市舶司的权力很大,捏着所有进出口船只的命门。

“难怪李老板这么有恃无恐呢!”刘子岳咬牙切齿地说。

是他太天真了。

他上辈子生活在法治社会中,而且还没遭受过社会毒打,这辈子前面十几年一直窝在玉芙宫那方寸田地之中,所接触的除了舒妃母子就他那几个兄弟,不管怎么斗,这么人都要脸,顾及颜面和皇帝,就算要给对方使绊子那也是做得相当隐蔽。

这是他第一次直接面对这样赤裸裸、有恃无恐的恶意和打压。

冉文清也被好好的上了一课,叹道:“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经商也有很多门道,并不比做官轻松啊!”

你不惹别人,别人也会基于利益来搞你。

刘子岳点头:“是啊,是我小瞧了他们。”

封建社会下的商品经济并不是完全的市场经济,更何况就是市场经济中也有许多阴暗面,并不是如教科书写的那样公正透明简单。

“现在只怕是咱们找到了船也出不了海。”冉文清摇头道,“咱们得另外想办法,实在不行,只能属下出面找广州知府了。”

提举殷洪昌跟李老板他们是一伙儿。

在发放公凭或是验货时,随便使用一些手段,拖延个几日,又或是找他们货物船员的茬儿等,就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刘子岳也知道这种情况。

只是找广州知府是下下策,说到底,他只是一个不受宠又没有任何实权的亲王,这些人对他很多面上恭敬,心底指不定怎么想的,明面上不敢给他使绊子,暗地里却未必。

就像当初的封州知府章晶明一样,嘴上热情周到,暗地里都敢勾结土匪抢劫他。若换了他其他几个哥哥,章晶明有这狗胆吗?

刘子岳深吸一口气:“不用,我的面子没那么好使还惹人笑话。这做买卖背后也得有些人脉和靠山,咱们也找一个就是,咱们不做仗势欺人的事,但也不能让人欺负了。我修书一封,派人快马加鞭送去给于子林,请他帮个忙。”

于子林是地方有实权的官员,而且他还有一个声名赫赫被皇帝复用的老师,也算是朝中有人。他出面,广州的地方官员也要稍微忌惮几分,再有人打他们的主意都要掂量掂量。

当然,以后刘记商行也会打上陈怀义这一派的标签。但商行远在广州,能借陈怀义和于子林的光,实际上却不会受多少影响,对他们而言利远远大于弊。

“于大人仗义执言,又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他出面确实再合适不过。”冉文清也点头。

当天刘子岳就写了一封,简要地说明了他们在广州遇到的情况,请于子林居中帮个忙。

从广州到连州,再回来,就是一路不停歇,也得好几日功夫。

在等待期间,刘子岳还干了一件大事,他让黄从严去广州知府衙门将罗氏造船厂给告了。

靠山要请,但同时也要让人知道,他们刘记商行不是那么好惹的。

既然罗氏造船厂背信弃义,不按期交付船,那就要承受违约的后果。

罗英才当天就得到了消息,眉头紧拧了起来,叫来田管事没好气地问:“怎么回事?你不是跟刘记商行的人谈得好好的吗?他们怎么一声不吭地跑去衙门把咱们告了?”

田管事也很懵逼,当天黄从严还挺好说话的啊:“小人,小人也不知,那黄从严从未提起过。”

罗英才揉了揉眉心,头有些痛。

见状,田管事佝偻着腰,上前给他倒了一杯热茶,讨好地说:“少东家,这事就算是咱们不占理,但咱们也有正当的理由,也答应了赔他们损失的钱,就是官府宣判也顶多就是赔他们银子的事。”

本来他们少东家就准备赔两百两银子,刘记商行这简直是多此一举。

罗英才想想也有道理,皱眉道:“他们要告就让他们告吧,回头官府招去问话,你如实交代,该赔多少银子咱们赔就是。”

反正也不是他们出钱,李老板早承诺了,这些钱都由李老板他们出。

田管事应下。

主仆俩都没太把这当回事,但很快他们就知道他们错了。

因为第二天,大街小巷传出了不少关于罗氏造船厂的流言蜚语。

“听说了吗?罗氏造船厂的木板以次充好,拿废弃的去造新船,被买家知道了,双方正要对簿公堂呢!”

“不是,不是,是罗氏造船厂的船有问题,付了钱也没法按期交货,正在扯皮!”

“你知道什么?我大姨家三表哥的妹夫的表弟就在罗氏造船厂当匠人,听说船好好的,临到要交付了,又突然叫他们这些工匠把船给拆了!”

“胡说八道,都要交货了却又拆船,图什么啊?罗氏造船厂的人傻了不成?”

“哎呀,你们都说错了,我有个朋友的亲戚在衙门当差,就是罗氏造船厂的船有问题,买家很生气,将罗氏造船厂告到了知府衙门。”

“你们还记得八年前的汀门沉船事件吗?那艘船好像就是罗氏造船厂造的,听说才买了两年就出了这种事,那个商人连同船上三十二人都死在了海上,造孽啊!”

“你不说我们都忘了,那么新的船莫名其妙就沉了,该不会是罗氏造船厂的人偷换了废弃的木板,以次充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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