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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广州城内的粮食价格突然悄无声息地涨了起来。

本来就到了秋粮收获的季节,市面上应该不缺粮才对,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涨价了?

冉文清一打听才知道出了大事。

他连忙去向刘子岳汇报:“公子,短短五日,广州城的粮价已经悄悄涨了三分之一。属下派人打听得知,自六月末到现在,荆湖和江南地区一滴雨水都未降。田地干涸开裂,庄稼枯萎,粮食歉收已成必然。若是再等不来降雨,怕是要饿殍千里!”

荆湖地区就是洞庭湖那一带,再到江南,属于长江中下游地区。

这一带恰好是大景重要的粮仓,其粮食不但能供应当地百姓生活,还有一部分通过运河北上,供应京城。

如今这么大片区域遇到了大旱灾,今年粮食减产已成定局,粮价肯定会涨。

这些嗅觉灵敏的商人嗅到了商机,趁着消息还没全面传开,悄悄低价购进一批粮食,以后不管是自用还是出售,总亏不了。

这事其实跟刘子岳关系不大,因为他那么多地种的粮食够他们这些人吃了。粮价暴涨的利润他并不是很稀罕,粮食再贵能贵得过糖吗?粮食真要比糖都还贵了,不知道多少百姓被饿死了,那赚的就是黑心钱,要命的钱。

毕竟人可以不吃糖,但没法不吃粮食。

这种钱,刘子岳并不想赚。他还是更喜欢赚富人的钱,有钱人的钱。

只是他不买,市面上的粮食还是会被一抢而空,到时候万一有什么想法也没法实施。

因此,刘子岳对冉文清说:“咱们也悄悄加入,收购一批粮食,不拘稻米杂粮豆类,凡是能果腹的都收,先囤一批再说。”

冉文清也是这个意思,正所谓手里有粮,心里不慌。正好他们在码头的仓库空着,购买了粮食也能就近储藏。

于是刘记商行也悄悄加入了抢购粮食的行列中。

不过这种事瞒不了多久,几天后这个消息就逐渐在坊间传开了,很快广州城内的百姓都知道了江南大旱的事。

于是原本还在卖粮的担心自己粮食不够吃,又或是想卖更高的价格,开始提价或惜售。

广州城的稻米涨到了十文钱一斤,对城内普通百姓的生活造成了一定影响,但还在能接受的范围内。

可若是进一步涨价,有些贫困的百姓就要饿肚子了。

为此府衙先一步行动了,打开了义仓,城内居民根据黄册上登记的人数,每日每人可购一斤粮食,价格维持在涨价之前。

如此一来,本地居民便不担心粮食涨价了。

刘子岳听说之后,对黎丞有些刮目相看,这位黎大人反应好生快,既避免了粮价被哄抬太高,城里百姓生活困苦的情况,又没耗费多少粮食。

毕竟一次只能每人购买一斤,非常麻烦,家里有存粮又或是能找到粮食来源的,都不会特意去义仓排队购粮。

所以去义仓买粮的人并不多,但百姓的恐慌情绪稳定了下来。广州城的百姓都不担心自己会饿肚子,粮价也逐渐趋于平稳。

相较之下,荆湖、江南等地就没这么好的运气了。

求爷爷告奶奶,祭祀龙王,祈求河神,各地求雨的方式都使了一个遍,但效果还是不见好,天上依旧不下雨。

都快到中秋节了,太阳每天早早地就挂在天空中炙烤着大地。大片的土地龟裂开来,露出脸盆大的沟豁,像一块块巨大的伤疤贴在大地身上。

干旱不光造成河水干涸,庄稼死亡,甚至有些离水源较远的村子井水都已干涸,连喝的水都没有了。当地的村民只能去很远的地方挑水喝,甚至还有村子因为抢水发生了打架斗殴事件。

面对这种情况,地方官员也没辙,只得赶紧向朝廷上折子,陈述荆湖和江南旱情,请求朝廷赈灾。

延平帝与众臣商议后,将此事交给了太子,由他代天子前往荆湖、江南一带赈灾,救济百姓。

为此户部还拨了一百万两银子作为赈灾款。

由此可以看出,延平帝还是对太子寄予了厚望的,不然不会将这么重要的差事交给他。

这事太子办好了,威望更甚,太子的位置也就相对稳固多了。

太子也知道,这是父皇给他的机会,他回了东宫,召集了幕僚下属开了个会,第二天就带着几个亲信,急匆匆地南下了。

干旱乃是天灾人祸,非人力可为。在这种灾难面前,哪怕太子身为一国储君,也改变不了干旱的事实,他能做的便是令地方开仓放粮,赈济百姓,帮受灾的百姓度过这个难关。

这事听起来挺简单的,但实际上并不容易。各地府衙情况不一,有的有粮,有的没有,还有各地官员有些早早投靠了太子,这些最好办,还有一些是纯臣,忠于朝廷,忠于延平帝,也不会给他使绊子。

但同样有些也早早投效了其他亲王或是与这些亲王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他们能看着太子将这桩差事办得漂漂亮亮地回京?

更何况,地方上官员的品行不一,有廉政无私、爱民如子的,也有横征暴敛、敲骨吸髓,搜刮民脂民膏的,忠奸难辨,还有各自的能力也不同。

这些大臣并不会因为太子是一国储君就老老实实尽职尽责尽心地去办差事。

况且朝廷拨的银子总量有限,这里多花了,那里就得少花,为了政绩,为了辖下的百姓,也有为了漏点在自己的指缝里,不少官员也会哭穷卖惨,尽可能地多拿一些赈灾银。

这样的结果便是,赈济完荆湖后,太子手里的银子就捉襟见肘了,一百万两花得只剩二十万两,江南大片地区的百姓还在嗷嗷待哺。

这点钱肯定是不够的,太子召集幕僚商量对策,并想方设法筹措粮食。

池三爷搭上了袁詹事这条线,如今正是他好好表现的时候。

池三爷将家里能派得出去的船只全派出去了,自己甚至还亲自南下购粮,就为了这次能在太子面前出头。

所以九月的时候,刘子岳在广州城再次见到了池三爷。

“买粮食?池三爷怎么会到广州买粮?去关中平原又或是川蜀也比来广州更合适吧?”刘子岳笑着说。

那两个地区也是产粮区,而且今年应该没受什么灾害。

池三爷说:“派了,只是去蜀地和关中平原一带太远了,而且还要走一段陆路更耽搁时间,因此我想先到沿海找一批粮食应应急。到泉州时,船队靠岸,我想着泉州离广州也不是很远,索性也来一趟广州。七公子在广州认识的人,能够帮在下牵个线?”

赈济灾民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哪怕刘子岳不想跟太子有任何瓜葛,也不好拒绝:“可以,明日正午我做东,请大家聚聚,但成不成我可不敢保证。”

池三爷松了口气,连忙拱手道:“多谢七公子。”

刘子岳笑着将其送出了府,第二日如约约了几名粮商见面吃饭,后面的事他就没管了。

池三爷跟粮商们谈得并不顺利,一是,他们愿意出手的粮食太少了,半艘船都装不满,二是价格也超出了池三爷的预期。

就在他苦苦思索哪里才能再买到一批粮食时,有人偷偷给他送了一封信。

池三爷拆开信,里面只有一句话:刘七在码头的仓库里就有许多粮食。

池三爷眼睛眯了起来,这事不知真假,但想也知道,送信的人藏头露尾,多半没安好心。

可他太需要粮食了,哪怕知道这很可能是对方的奸计,池三爷还是让下面的人去打听这事了。

等听到肯定的答案,还知道刘记商行织出了不少棉布在广州城里销售时,池三爷隐隐约约察觉到了刘七对他的疏远。

自上次一别后,他们几乎没再来往过。

这次见面,刘七虽热情客气,但却决口没提买卖的事。

如今已是九月,棉花采摘了,甘蔗也可开始榨糖,很快刘记商行就会有大批的货物。这些货刘记商行不准备卖给他吗?

为什么?

他攀附上了太子,此后不说平步青云吧,做买卖那肯定也是顺风顺水的。现在别人巴结他都来不及,更别提疏远他了,刘子岳为何不愿意将货卖给他?

为了证实心里的猜测,池三爷主动上门拜访,询问白糖的事,希望能够签订一份契书。

刘子岳轻笑了下说:“多谢池三爷的厚爱,不过我们的白糖今年重点是销往南洋。”

说罢示意仆从将一个匣子捧了上来。

打开一瞧,里面珠光宝气,差点晃花人的眼。

池三爷很不解:“七公子这是何意?”

刘子岳笑道:“这是从南洋换来的,能用白糖换这些珍珠、宝石、香料,谁还换铜钱呢?池三爷也是个生意人,应该理解才是。”

池三爷确实没法反驳,商人重利,白糖运去南洋可比卖到京城贵多了,是他,他也会选择价格更高的地方出售白糖。

“七公子言之有理,只是据在下所知,下南洋耗时费力,动辄便需要几个月乃至一年的时间。贵庄产那么多白糖,应该没打算全部运去南洋吧?”顿了下,池三爷蹙眉道,“这次见面,总感觉与七公子隔了一层,若是在下哪里做得不好,犯了七公子的忌讳,也请七公子直言。”

他这么挑明了,刘子岳也不好再含糊应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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