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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前, 内阁首辅徐徽府宅。

几个穿着绯红官袍的文官,齐聚一堂,这些都是徐徽收的义子, 如今统统官居四品以上,身居要职。

唐孟扬因为巧舌如簧, 时常捧文泰帝的臭脚,升官升得很快。他前几日很倒霉,出京郊一趟,回来竟然被打劫了, 马车都被抢了,只给他剩一条底裤!

腊月间,他差点没命了,好不容易回京,便生了一场大病。

这下才刚刚好, 脸上还有被揍的乌青。

只见太师椅上,坐着一年轻男子, 他眼底有些发青,气血不足的模样, 悠哉道:“唐孟扬,今年会试, 你是副主考, 次辅担任主考, 我问你, 今年生员的名单可有?”

“有的,徐大人, 在这儿。下官带来了。”唐孟扬将整理妥当的生员名单呈上去, 每页登记了三十人, 约莫有上百页。

徐大人翻开看。

此徐大人,非首辅徐徽,而是徐徽次子,兵部枢密徐卓君,三年前的状元郎。

徐卓君低头看了好一会儿,皱眉将之阖上了:“怎么不把各府的解元标注出来?你怎么做事的!”

“这……下官,下官办事不牢,大人责罚!”

不是唐孟扬不标,而是不敢标。

徐卓君冷哼一声便不再看他,转而让一旁的其他大学士:“你将各府乡试解元的名字,都划出来给我。”

以首辅徐徽为首的徐党,暗中广纳天下英才,这些各府解元,都是贤能人士,在会试前,他们便要先行笼络。其中得徐徽眼缘看中的,甚至会收为义子,拔犀擢象。

如今他膝下,已有十几位义子了。

文渊阁大学士很快用笔圈出各府解元的名字:“徐大人,就是这些了。”

加起来总共不过二十来个左右,徐卓君一一看过去。

“柳元春,二十九岁,江西人,三次参加乡试,文泰五年,二十六中了解元。”

“林子葵,十七岁,淮南人,文泰五年,十四岁中解元?”徐卓君停顿住,“十四岁中解元,林子葵……这名字好生耳熟。”

一旁唐孟扬汗都要下来了。

徐卓君掀起眼皮:“唐大人,这个林子葵,该不会就是三年前,说不与我等蝇营狗苟同流合污,大放厥词要殿试告御状,说我们联合顺天府,将才高八斗的举人抓捕,不让他们考试。而且进顺天府后,人就一命呜呼的那位?”

唐孟扬两腿都在哆嗦:“是……应该是吧。”

他没想到徐卓君记性这么好。

不怪徐卓君记得住,十四岁中解元的奇才,往上倒数三百年,也就那么两三个!

“什么叫应该,唐大人,当年你可是跟本大人说,林子葵已经瞎了,不能再参加考试了,怎么如今又来了?”徐卓君脸色很阴沉,黑着脸将名单往桌上一拍。

唐孟扬有苦难言,擦着汗:“他……许是回家后,又治好了。”

“怎么做,不需要本官告诉你吧?如果本官看见他参加了会试!小心你脑袋上的乌纱帽!”

唐孟扬低垂着脑袋,答:“是,大人,下官这就去办。”

唐孟扬也是没了法子,他三年前因觉得林子葵年纪小,性子纯,心中不忍,保住了一次林子葵的性命,甚至花银子买通徐党的下手之人,没有真的让林子葵瞎了。

可这第二次,只能让他瞎了。

好巧不巧,唐孟扬正在焦虑该如何是好,林子葵就来了。

他在给林子葵的茶水里,放了迷药,等夜深后,唐孟扬就悄悄进了他的房间。

林子葵完全失去了意识,大约是做了美梦,神态很舒缓。唐孟扬想起方才他用膳时,提到过肖府二姑娘。

说肖大人让他来,大约是商量婚事的。

所以林子葵心里很欢喜,吃饭也多吃了一碗。

现在唐孟扬一手拿着一根绣花针,他站在床边,始终是不忍心。

“贤弟,你莫要怪为兄,为兄不这样做,你怕是连命都保不住。”

他单手扒开林子葵的眼皮,拿着绣花针的手,颤抖着缓缓下落。

针尖接触到他薄薄的眼球表面,向下压了压。

唐孟扬别开了脑袋。

林子葵毫无意识,连痛都叫不出来。

正当这时,门外传来“吱呀——”的一声响。唐孟扬慌张下将针在他瞳孔上划了一下,继而遗落。

他倏然躲藏一旁,便看见一个佝着的身影,那人提着灯笼,脚步小心翼翼,一露脸,居然是他!

唐孟扬立刻将自家男宠抓出了林子葵的房间:“平乐!你这是做什么!”

平乐惊魂未定:“爷,你为何……”

“爷的事你少管,”他寒着脸,让男宠回房间,“我的话你都敢违背!这半月你都不许出院子!再犯一次,将你发卖了!”

平乐被赶回院子,唉声叹气,心道自家大人半夜出现在林子葵房中,还能做什么?多半是想乘虚而入,将人给办了。

林公子,可怜人。

翌日晨起,林子葵脑中有些不清醒的昏沉,这一觉睡得格外的沉闷,他睁开眼,眼前是雾蒙蒙的一片,忍不住揉了揉。

好疼。

疼……

他难受地闭着眼,伸手去摸索昨夜放置妥当的叆叇,然而,却如何也摸不到。

叆叇呢?

他有些急了,坐起身来四处摸索寻找,最后他跪在地上,终于,摸到了裂成几瓣的,只有框架还是完整的叆叇。

林子葵的手指停顿住,半晌,有些颤抖地,将那些碎片捡了起来,眼睛的刺痛感,让他睁不开来,这种感觉很像当年那一次,若不是那次唐兄突然出现,制止了对他施暴的人,及时带他去看了郎中,林子葵恐怕已经是个瞎子了。

那时唐孟扬告诉他:“贤弟,听为兄一句劝,不要螳臂当车,那些勋贵,你惹不起!若是你硬要去鸡蛋碰石头,只有死路一条,你的命不轻贱,你书童年纪还小,你若出事,你以为他们会放过你的小书童?贤弟,好好活着,离开金陵,再也不要来了。”

在林子葵眼里,唐孟扬决计不算是坏人。

诚然他加入了徐徽朋党。

林子葵一只手攥着叆叇的碎片,心底的难受漫了出来,这是二姑娘送给他的,这样珍贵的东西,怎么会碎了……

他另一只手,无意识地在地上摸索着,慢慢,竟然摸到一根细小的针。

林子葵屏住了呼吸。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

是唐孟扬的声音:“怀甫贤弟,你醒了吗,为兄要去上朝,肖大人如今是户部郎中了,也和我同朝,若你要见他,等我回来后送你去可好?”

他声音不大,充满体贴意味,林子葵低着头,飞快将那根针插进衣袖中,拿着叆叇撑着地起身:“唐兄,我起了,可否进来一下?”

“贤弟?”唐孟扬推开门,瞧见他狼狈的样子,也是难受:“贤弟,你这是……”

林子葵做出一副无事的模样:“我的眼睛有点不舒服,叆叇也不小心打碎了,可否劳烦唐兄,将我先行送到肖府……”他若现在拆穿,能不能走出唐府,还不一定。

“好好好,为兄这就送你去肖府!”

一想到待会儿林子葵会被肖大人要求退婚,唐孟扬心头叹息一声。

这样的才子,怎么偏偏得罪了徐卓君那种小人。

林子葵面上不露声色,跟他出了府。

两人刚一出府,附近盯着唐孟扬的两个探子,就回去禀报了:“徐大人,这个唐孟扬果然有问题,那个淮南解元林子葵,居然夜宿他的府上!”

徐卓君一声冷笑:“唐孟扬,这是想害死我们大家,真是个贱人,这个林子葵留不得,他是个祸害!若真让他考上进士,在殿试上告御状,我爹的颜面往哪搁?!”

探子:“那就……弄死他?”

徐卓君摇头:“太便宜他了,妄想胁迫我,自不量力。我记得,他似乎容貌清秀,给他喂些哑药,送到椿树胡同去,再弄死。”

椿树胡同,那地方,人进去就是被玩死的命。

徐卓君:“还有唐孟扬,给他点警告,他爱玩男人是不是,给本大人把他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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