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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僧侣不由沉默,片刻后笑道:“小姬姐姐竟懂这许多,莫非家传渊博?”

谭音默然摇头:“……去找工匠换个车轴吧。”

大僧侣正要说话,忽听极遥远的东面山里传来一阵凄厉的嘶吼,他脸色不变,扭头去看,只见遥远的东面天空一线红色雾气缓缓散开。

他脸色依然不变,回过头笑道:“我可不懂木料好坏,小姬姐姐既然懂,你陪我一起去好不好?”

他不等谭音说话,软磨硬泡,死皮赖脸地把她拽到城里木匠铺那边,谁知铺里老木匠居然不在,据说上山挑选木材了。

“反正也没什么事,小姬姐姐,我们要不要也上山去玩?”大僧侣继续用期待而发光的眼神望着她。

对谭音来说,去山上一般只有一个目的,和那老木匠一样:挑选木材。

那时候她小小年纪,却少年老成,不像家族里其他孩子,上山还知道嬉笑玩耍,她永远跟在老父身后,听他说各种木料的用途。到后来,老父病重弥留之际,放心不下她,只说:谭音,你从小就没跟别的孩子一样放肆的玩过,爹这就要去了,对你并没什么不放心,只是你这样少年老成,孤僻罕言,将来又怎么寻得如意郎君?

她真的没有好好看过山里的风景,那时候满脑子都是做东西,除此以外别无他物。

如今她骑在极乐鸟背上,它飞得很慢,贴着树顶,好几次叶子都拂过裙角,远处青山影影,天高云淡,这是凡间才有的景致。大僧侣也骑着一只极乐鸟,跟在她旁边,一直叽叽呱呱不知说些什么,他的废话永远那么多。

谭音停在一棵树的树顶,弯腰捞起一片叶子细看,大僧侣也跟着凑过来,恨不得贴她身上,问:“这是什么树?”

“柏树。”

大僧侣伸了个懒腰,笑道:“干脆就砍了这棵树拿去做车轴……”

话未说完,只听“嗖”一声裂空巨响,他骑的那只极乐鸟发出凄厉的啼鸣,一边的翅膀被生生截断,鲜血四溅,几乎是瞬间就栽落下去。

谭音吃了一惊,正要低头看看大僧侣的情况,树下却突然又响起古怪的口哨声,她自己骑的那只极乐鸟被那哨声勾引得左右顾盼,神态不安,忽然张开翅膀一阵乱飞,谭音险些被掀翻下去,她急忙抱住它的脖子,试图安抚这只惊慌失措的灵禽。

“嗖”,又是一声破空锐响,这次却不是打在鸟身上,谭音只觉膝盖一阵冰凉,紧跟着便是剧痛,她低头一看,膝盖那里不知被什么利器划出一道又深又长的口子,鲜血还未来得及涌出。她心中惊愕更甚,四处张望却见不到半个人影。

不容她反应过来,锐响再起,谭音后背像是被刀狠狠戳了一下似的,痛得她浑身一颤,两只手再也抱不住极乐鸟的脖子,身子一歪,从高空中笔直摔落。

大僧侣早在极乐鸟被截断翅膀的瞬间就翻身跳了下去,待得轻飘飘落地,忽见对面树顶有人影一闪,他想了想,却没有追。抬头张望,就见谭音骑的那只鸟乱飞乱撞,一路飞远了。他故意大叫:“小姬姐姐!你别怕!我来了!”

说罢拔腿便追,却哪里追得上,没一会儿她就飞得没影了。大僧侣猛然停下脚步,山风习习而过,带来一阵优雅的香气。他面沉如水,循着这香气慢慢朝东面走,忽地只见对面地上像被巨人挖空了一般,有一个极其深广的坑。

大僧侣慢慢走过去,朝下一看,只见坑底躺了一只浑身是血的红狐,早已死去多时。尸体旁歪着一只破碎的半人高的木箱,许多珠串的小玩意撒落一地。有狐一族善制香料,血液中都含有香气,血越多,香气越浓,然而那香气也渐渐要为山风吹淡了。

他长叹一声,双手合十,朝红狐的尸体默然行礼,那只红狐的尸体渐渐变得透明,最后化作许多莹莹絮絮的光点,依依不舍环绕在他身侧,良久才缓缓消散。

这是族人留下的最后一点讯息。大僧侣摊开手掌,上面一行荧光闪烁的小字:遭遇战鬼余孽,目测六人,急报橘子湖我族加以防范。

大僧侣面无表情,用手指将那一行字轻轻擦去,他缓缓转过身,忽然又叹了一口气,说道:“战鬼一族如今也学会暗地偷窥,群起而攻之了?”

过了半晌,树林中缓缓走出数人,均是黑衣打扮,面容冷峻,每个人脸上的眼瞳都是血红的,森然看着他。

一,二,三,四……大僧侣数了数,五只战鬼,怪不得这传讯的族人死那么快,那么惨。

为首的战鬼冷道:“你们伤了我族郦朝央大人在先,今日我等要屠尽橘子湖的狐狸,为郦朝央大人报仇。”

大僧侣哑然失笑,抚着自己的右胳膊摇头道:“原来是为郦朝央,我倒也有一笔账要与她算。把她封在冰里的人正是我,我的右手可也被她斩了,好容易接回去,到现在还不利索。”

战鬼们脸色登时变了,早听说有狐一族的大僧侣,却不曾想面前这毫不起眼的人居然就是他。一旁有个战鬼早已忍不住,抽出腰间长鞭,照着他的脑袋就砸过来。

大僧侣退了一步,脚边立即被砸出一个大坑,他摇摇手:“慢来慢来,我这人懒得很,你们人不齐,我等齐了再一起杀。”

为首的战鬼冷笑道:“你能伤到郦朝央大人,我们心底也不敢怠慢,今日且让你与你心爱之人一起下黄泉。”

心、心爱之人?大僧侣呆了呆,只见山林中又出来两人,一人黑衣红瞳,是第六个战鬼,而他手上提着的那个……满身是血的姑娘,正是谭音。

注:郦朝央与大僧侣的纠葛在《佳偶天成》这本书里有详细描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