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源小仲见势不妙,早已一溜烟跑远了。

小楼里一阵乒乒乓乓,还夹杂着源小仲的惨叫声,谭音替老鼋治好腿上的伤,刚一回头,就见源小仲的木头胳膊骨碌碌滚到了自己脚边,紧跟着,是两条腿,最后一截木头身子砰地落地,溅起大片雪花。

源小仲就这么悲催地被分尸了。

好血腥好残暴……谭音抬手戳了戳他的脸,他神情悲愤:“大仲下手好狠!以后再也不给他做吃的了!”

话没说完,就见源仲化作一道金光飞来,他的脑袋咔嚓一声跟身体分了家,凄凉地滚落在结冰的湖面上。

做完这一切的源仲缓缓吐出一口气,整理一下略显凌乱的衣服头发,继续朝谭音温柔地笑:“把他装好吧。”

好可怕……谭音一面飞快地替源小仲装回四肢,一面回头看源仲,他走进撷香林,找了一圈,只找到几把带血的鸟毛,原本养在林中那些仙鹤流着眼泪扑进他怀里乱叫,仿佛诉说源小仲的暴行。

源小仲被装好后,缩在谭音背后不敢动弹,冷不丁源仲忽然又招手叫他:“过来。”

“主人……”源小仲觉得自己真的要流出机关人的眼泪了,死死拽着谭音的衣服扭来扭去,她拍拍他当做安慰。

源仲懒得等他,索性直接过来提人,源小仲垂头丧气地被他提着后领子一路拎到撷香林中,谭音听不见他们说什么,只见源仲吩咐了几句,源小仲点头如捣蒜,蹲地上三两下刨出个坑来,将带血的鸟毛恭恭敬敬埋进去,又毕恭毕敬地作揖行礼,从没这么规矩过。

从此之后,源小仲见到源仲就像耗子遇到猫,老实得不行。谭音自己也奇怪,为什么会做出源小仲这样的机关人,他的一举一动都不受自己控制,从上紧发条的那一刻起,他就像一个全新的大活人,会说什么话,做什么事,全然不可预料,上古时代的偃师,做出的机关人是否也是这样?

相比较之下,源仲做的小二鸡就简单多了,经过细心的雕凿,小二鸡虽谈不上栩栩如生,但乍一看与谭音还是有七八分相似的,动起来也不再同手同脚,虽然它只会做两件事:走路,转圈。

不过源仲好像一点也不在乎小二鸡这么没用,他近来热衷配合小二鸡转圈的拍子将古曲改得乱七八糟,一支关雎用他的琴弹出来,慢了不知多少个拍子,不仔细听根本听不出来。有狐族是个清雅的部族,乐律、制香、酿酒、赏花、歌舞……打架虽然不行,搞这些修身养性的东西却是一流,连源仲也不例外。

此时雪后初晴,小楼外稀稀疏疏几株梅树,有红有白,看似种植的毫无规律,却排列得十分巧妙,远近疏朗,自有乾坤,就连香气也忽远忽近,或浓或淡,微妙而不可捉摸。

小二鸡在一株梅树下转圈,身姿固然可以称得上曼妙,奈何工艺所限,动作还是笨拙的很。它身上穿着源仲的白色长袍,远远望着确然仙风道骨,衣袖飒飒,加上长发蜿蜒,映着近处雪光梅色,远处淡墨山水,竟也生出一股不出世的绝代佳人的风韵来。

源仲在远处置了一张木案,一炉香,一张琴,一幅画,一壶酒,时而兴起,轻弹一阕散曲;时而情动,执笔在纸上勾勒数笔,淡墨山水绝代佳人渐渐地便现出了轮廓。

谭音在他身边玩木料铆钉,她对这些清雅的东西向来一窍不通,她认识的人里面,也就源仲会搞这么多有趣又复杂的东西。她埋头做了许多巴掌大小的木头人,穿着不同颜色的小衣服,一个个蹦蹦跳跳地去找小二鸡,围着它脚边一起转圈,可惜小二鸡的动作不可预料,没几下就给它踩倒一片小木头人,她赶紧跑过去要将这些可怜的木头人捡起来。

忽听源仲低低笑了一声,他手指摸弄琴弦,调子忽然一高,铮铮数下,一洗方才的淡雅中正之调,变得缠绵温柔,曲中引诱之意大增,就连谭音这种不通音律的都不由听呆了,怔在那里。

他边弹边低声吟唱:“白锦无纹香烂漫,玉树琼苞堆雪。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这是一首咏梅的曲子,原本曲调淡雅清冽,此刻在他手下却缠绵至极,谭音像个傻子站在原地,直到一曲弹唱完,她还没反应过来,回头望向源仲,他撑在木案上朝她笑,虽然他什么也没说,但她觉得自己知道他心里想要说的那些话。

在他的梦里她就知道了,高台上稚嫩的少年,细瘦的手掌,专注的目光。她一次下界,为了确认泰和左手的位置,对他来说,却是三个甲子的食不知味寝不安眠。

可,就算知道了,又能怎样?谭音收回目光,假装不在意。

心里有个声音在淡淡地反驳:那你为何还要留在他身边?为何要用神之躯现身?你敢告诉他你真正的目的是等他死吗?如果说了,你是不是很怕?

是的,她怕,怕他真正被伤心,可更怕的是他会离开她。源仲总是说,让她不要离开他,但其实真正害怕的人是她,她不愿想自己为什么要害怕,因为想了也毫无意义,她只能逃避。他们的存在不在一个层面,何不让他心满意足渡过这一生,更何况,她的身体也开始陨灭……

假装遗忘自己的最终目的,他与她会有无比欢乐的一生——心底的声音这样说。

谭音抬眼,源仲捧着画朝她这里走来,画上寥寥数笔,白雪,山水,梅树,佳人,仿佛呼之欲出。

“这画怎么样?”源仲笑眯眯地问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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