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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玉兰真的生病了,高烧烧起来不退,吃了药人还是晕乎乎的。

而且在她又?哭了一场之后,人越来越晕,到最后哪还顾得上什么吵架什么离家出走?

行李箱就扔在客厅里,霍玉兰迷迷糊糊地和牧引风上楼,往床上一躺,拉起被子一窝,就不动了。

吃的感冒药里面有助眠的成分,再加上这一整天霍玉兰的精神还有身体都紧绷到了极致,现在骤然之间?全部都放松下来,人好像一下子就垮了。

她很快就昏睡得人事不知。

像是多年艰难独自?跋涉的旅人,意?料之外地遇见了温暖安逸甚至堪称奢华的无主房屋。

她当然觉得美?丽,当然想要借用屋子的温暖来驱散旅途的疲惫和寒意?。

但是她也当然会觉得,这屋子不属于她,只想着借住一段时日,再整装待发。

可是现在突然间?有人告诉她可以永远在此定居。

流浪了一辈子的人,显然在一时之间?对这样的事实无法置信。

可她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适应了房屋的温暖,她提着行李只是稍微在外面站一站,就觉得寒风入骨,前?路漆黑。

她怀抱着难以置信的心情,重新回到房屋中,温暖浸湿了她的骨头,融化了她的血肉。

她打算……先放纵自?己瘫软下来,先奢侈地享受一番温暖再做打算。

霍玉兰做什么事情都是有计划的,唯独这一次,牧引风的态度,他的坦诚,他在暴雪狂风的夜里,对她无偿敞开的温暖房门,都在霍玉兰所有的计划和意?料之外。

霍玉兰此时此刻缩在被子里面,感觉到牧引风的微凉的手指,每隔一会就要伸进被子,在她的头顶上面碰一碰,浑噩之间?,她有意?识地用头去蹭他的手指。

如果时光停在这里就好了。

如果一切都停在这里就好了。

在这个她私心放纵的夜里,她不需要纠结,不需要试探。

他们之间?没有疾病,也没有分别和死?亡,他们只是在这样冷雪寒凉的夜里,用身体贴近彼此取暖的人。

霍玉兰沉入无边的梦境之中,脑中只剩下这一个想法。

她以为自?己会陷入多个混乱的梦境中,她总是乐于在梦里重逢多年以来一直停留在她记忆之中,随时用一个梦境就能召唤出来的父母。

有时候霍玉兰甚至能够和梦境之中随着她年岁渐长,面容也跟着有些变化的父母进行对话。

他们总是鼓励霍玉兰继续走,不要停下。

就像那天晚上,濒死?的父母血肉横流地躺在荒无人至的山林。

他们在不能动也无法拯救自?己心爱的女?儿的时候,仍希望在最后奄奄一息的时刻,能为女?儿换一条出路。

“别看我们了,走吧。”

“顺着这一条小路一直往前?走,下山去,你会看到灯光。”

“顺着灯光一直走,就能出去了……”

“走吧。”

别看了。

别再守着尸体止步不前?。

霍玉兰曾经无数次梦回那一天,她的脑海因为这么多年来反复重温,对这一天的记忆清晰刻骨,历久弥新。

但是比较诡异的是,霍玉兰一整个晚上什么梦都没有做。

一觉酣睡到天明,第二?天早上起来,她不光退烧了,整个人都精力充沛且容光焕发。

绝了。

她就不能扮一回柔弱的豌豆小公主吗?

霍玉兰还以为这一病能让自?己“缠绵病榻”一阵子,也就不需要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只先养好病再说。

结果她的身体壮得像一头牛,她早上六点钟就从床上坐起来,感觉自?己还能去犁一百亩地。

烦死?人了。

大概之前?她总是照顾人的那个角色,身体默认她就算是头天血槽空了,第二?天也必须满血复活。

她还想再体验几天牧引风的照顾呢,他显然并不会照顾人,或者说他照顾人的方式甚至有一些烦人。

哪有人每隔两分钟左右就来不断骚扰生病的人,就为了确认她的体温是不是降下去了?

可是霍玉兰却?是在这样的抚慰下睡着的,然后一夜之间?像是吃了什么灵丹妙药,又?像是吸了人精气的妖精。

呔。

牧引风被她吸得不轻啊。

他还睡着,面色看上去非常不好,霍玉兰怀疑他是不是真的被自?己给?传染了?

但是着凉这个东西吧……又?不是流行性感冒,不传染的吧?

可事情就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牧引风真的“被传染了”。

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一夜之间?霍玉兰身上的病丝全部都被牧引风两分钟一碰的手抽出来了,估摸着现在全部都钻进了牧引风自?己的身体中。

他开始像接力一样,一大早就发起了高烧。

好在白天可以找家庭医生,没多久牧引风就被挂上了水。

他的喉咙和扁桃体加上呼吸道合起伙来一起“发言”,控诉着牧引风这段时间?不好好吃饭不好好睡觉的事实。

牧引风那一把大提琴一样的嗓子,现在说话像是公鸭成了精。

“你好了。”牧引风嘎嘎地说。

霍玉兰正端着一碗粥坐在床边上,手拿着汤勺在粥里面搅和着,这样能让粥快速冷下来。

温度差不多了,才把大清早桃阿姨和宋阿姨还有霍玉兰三人联合出品的——皮蛋肉末粥递给?牧引风。

“别说话了,喝吧。”

牧引风接过粥,像一个厌食的豌豆公主一样,优雅地起身艰难地喝了两口看一眼?都让人觉得没食欲的粥。

他像吃药一样,面上露出了憔悴隐忍的神?色,好像粥里被人放了黄连似的。

然后他就放下了。

用手绢细细地擦了嘴,伸出玉一样的指尖,轻轻揉了揉太阳穴,嘎嘎道:“粥好像有糊味儿,熏得头疼。”

“没糊……是里面放了点腊肠。”她提议的。

霍玉兰神?色复杂,她刚才在楼下干了三碗。

她这样强壮如牛,这么“力拔山河气盖世”,可怎么做回小公举啊。

牧引风这样的“骑士”真的拿得动剑吗?

“你不会为了让我怜惜你,半夜去冲冷水澡了吧?”

霍玉兰的怀疑并不是毫无道理,牧引风昨晚上在地上爬的样子实在是太让霍玉兰心中难言。

但是牧引风听?了之后,虚弱地看着她说:“我真的没有,我一直都在检查你的体温,后来发现你的温度降下去了,就一直在睡觉。”

“因为我昨天亲你的那一下,真的把你传染了?”

牧引风摇头,“我没事的,今天不能去公司,正好陪你。”

霍玉兰:“……”咱们俩到底谁陪谁呀?

显而易见,霍玉兰一上午“御前?侍疾”,忙得很呢。

牧引风因为早上喝了两口加了腊肉的粥,被熏得去卫生间?的力气都没有了,还是霍玉兰推着他去的。

他其?实主要是因为这些天精力透支,加上昨天情绪大起大落,又?看到霍玉兰连行李都收拾好了,活生生被吓得生病了。

他倒是挺开心的,因为他这一生病,霍玉兰肯定就不会走了。

牧引风现在连问也不敢问霍玉兰心里是怎么想的,只尽情且虚弱地看着霍玉兰忙进忙出。

霍玉兰也没有主动在提起什么,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把“大被”一盖,仿佛昨天的那些事情从来没有发生过。

但是他们之间?的相处产生了一些非常微妙的变化。

因为被彻底识破身份,更因为牧引风昨天表现出的不在意?,霍玉兰在有意?识或者无意?识地显露着自?己的本性。

例如她不会在每次对视的时候,都温柔地对着牧引风笑。

也不会无时无刻都轻声细语地说话。

冷着脸的时候比较多,她的眉目生得十分秀美?柔和,可是她彻底冷下脸的时候,那张脸天然温和的脸像是覆盖了一层薄冰。

哪怕是勾唇的时候,笑意?也不达眼?底,让人不敢轻易亲近。

两个人在一起的时候,牧引风叫她,她会冷冷看过来。

回答的也都是简短的“嗯”或者“哦”。

此刻正是中午,她坐在客厅沙发里面,并不像平时那样端端正正地坐着,而是把双脚抬起来全部放在茶几上,整个人仰在宽大的沙发上。

晒太阳。

没有拉窗帘的那种。

因为牧引风畏惧阳光,她从穿越过来开始都在为了配合他而拉纱帘。

阳光奢侈而肆意?地洒在她身上,霍玉兰眯着眼?睛,被晒得细细痒痒,却?舒服极了。

手边的扶手上放着咖啡和小饼干。

牧引风今天没有去上班,一大早上在楼上磨磨蹭蹭地非要洗澡,洗完之后果然刚退下去一点的热度就烧回来了,现在在楼上躺着哼哼唧唧地吵着自?己难受。

霍玉兰本该在这时候温声软语地哄着人,但是她留下了一句“谁叫你不听?话,不是活该吗”就径自?下楼了。

她不是故意?在冷落牧引风,她……就是这样的人。

她都忘了自?己到底多久没有像这样完全真实地表露过自?己的想法。

霍玉兰非常有经验,因为从前?的每一次,一旦她表现得不再完美?,收起无微不至的温柔,就会引起对方的控诉和指责。

说不定一会牧引风就会下楼来,对她的“不温柔不体贴”展开控诉。

他说要做骑士,让她做回小公主。

她应该让他见识一下,她真正的样子。

真正的公主或许并不娇柔脆弱,或许还有些冷漠。

公主大多不会讨好谁,因为公主不需要讨好谁。

而果不其?然,霍玉兰才这么想没多久,电梯的提示音响起,牧引风下楼了。

他的头发蓬松凌乱,正衬他那一身家居服,让他整个人显得非常柔软而慵懒。

但实际他的脑子嗡嗡叫,洗过澡之后重新烧起来的体温比之前?的还要凶猛。

但是水也挂完了,药也吃了,再没有别的办法了。

他浑身上下每一寸裸露的肌肤,包括脚踝都是粉色的。

坐在轮椅上从电梯里面出来,还没到客厅,就被拦在了走廊里面。

是被阳光拦住的。

他只要在家,客厅的窗帘从来不会这样大敞四开,即便是他想要趋光想要温暖的时候,也只是拉着特制的纱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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