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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大周礼制,嫔妃省亲回宫,头一件大事,便是向太后行礼问安。

秦婈身着桃色曳地长裙,头戴镶宝石云纹头鎏金银掩鬓,施施然走进慈宁宫,福礼,毕恭毕敬道:“臣妾见过太后。”

太后微微笑道:“快起来坐下吧。”

“谢太后。”秦婈起身道。

楚太后道:“秦昭仪今日回府省亲,家中亲眷可都还好?”

秦婈道:“臣妾家中一切都好,多谢太后娘娘惦念。”

楚太后上下打量了一番秦婈的穿着和妆容,若有所思道:“昭仪年华正好,的确适合这新鲜的颜色,难怪陛下喜欢你,就是哀家,也愿意多瞧几眼。”

如今萧聿大半月都要歇在景仁宫,“宠妃”二字已经篆刻在秦婈额上,态度恭顺、衣着得体显然不能粉饰这宫中太平。

她越是隐忍,越是风淡云轻,楚太后越是看不惯她,越是会堤防着她。

事事处之泰然,那是上位者该有的姿态,楚太后想看的,是人按耐不住心思,得意忘形的样子。

秦婈道:“能得太后和陛下喜欢,是臣妾的福分。”

楚太后又道:“前些日子秦昭仪身子总是不适,可找宁院正仔细瞧过?”

秦婈点头道:“宁院正说,臣妾气血有些虚,不过也无大碍。”

“那就尽快调理好身子。”楚太后直直地看着她的肚子,道:“哀家知道陛下疼爱你,这算一算,一个月里,陛下过半的时间都歇在景仁宫,开枝散叶乃是国之大事,秦昭仪可得记在心上。”

这话表面听是在说国本,实则是在敲打秦婈,不该独享帝王宠爱。

秦婈全当听不懂,顺着楚太后的目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面颊含羞道:“臣妾谨记。”

又不冷不热地说了会儿话,楚太后打了个呵欠,摆摆手道了一声乏,秦婈福礼退下。

章公公眯眼去瞧门口的倩影,掐着嗓子道:“奴才怎么觉得,这昭仪娘娘的性子变了些呢?”

“宫里的人心哪有一成不变的,深宫独宠,难免有几分傲气,若是半点都不变,那哀家倒要另眼相看了。”楚太后轻笑一声道:“就是不知一旦变了,皇帝还肯不肯待她如初。”

这朱墙内,不止楚太后,其实谁心里都清楚,皇帝宠爱秦昭仪,不过是因为他忘不了自己的发妻。

章公公一笑,道:“奴才在宫里这些年,就知道一个理。”

楚太后斜眼看他,“什么理。”

章公公道:“凡是登高跌重的,大多都拎不清自个儿的身份。”

楚太后若有所思地提了下嘴角。

章公公抖了抖袖子,笑道:“要依奴才这拙眼瞧啊,秦家的底蕴离百年世家还差得远,气度上就差了一截,终究不是那块料。”那块料,指的便是后宫正位。

楚太后笑了笑道:“行了,不说这个了,你先与哀家说说,驸马那事进行的如何了?”

按大周选驸马的章程,都是先由太后、皇帝及礼部尚书选人,再由公主挑选,不论公主是否愿意,也只能在礼部最后列的名单里挑选。

太后道:“礼部推举了谁家?”

章公公道:“今年的金科状元,现翰林院编修怀荆。”

“那个寒门状元郎?”太后蹙眉道:“哀家点的那三人呢?”

长宁公主选驸马,太后这边一共点了三个人。

其一,是英国公府的四郎罗永斌,英国公夫人嫡出,人生的阳刚周正,眼下任正六品都指挥史断事司,先帝还曾夸奖他骑射功夫好。

其二,是成阳伯府的祝九郎,成阳伯夫人嫡出,才貌双全,要说有个缺陷,便是身量有些低矮,不过品德却是极好,性子也和善。

其三,是孙太妃的外甥,出身虽低,但因着长宁公主受宠,先帝把油水最多的都转运盐使司的官职给了这位孙家二郎。

太后虽说意逼婚,但这三位郎君,便是皇帝瞧了也说不出一个不字来。

太后绕了绕手中的佛珠道:“皇帝那儿呢?”

章公公道:“陛下点了两位,一位是淳南侯的表兄张雷生,一位是文渊阁大学士赵渊之子,赵子羡。”

这两位,也都是上上的人选。

太后端起杯盏,抿了一口,不动声色道:“长宁如何说?”

章公公尴尬一笑:“公主那边……”

“哀家替她选的那三个,她都没选?”楚太后看着章公公的眼神,蹙眉道:“哀家知道她是什么性子,打的什么主意,你直接说,不要含糊。”

“是。”章公公道:“长宁长公主说,英国公府的罗四郎在秦楼里有个相好,这品性配不上她,还说祝九郎相貌平平,身量太低,日后有了孩子,也容易随了他,容易坏了……皇家血脉。”

楚太后一掌拍在眼前的案几上,道:“她真这么说?”

章公公颔首道:“一字不差。”

楚太后道:“以前只是骄纵任性,近来是越来越不像样子了,就算是有意为之,也太过了些!孙二郎呢,那是她娘的亲外甥,她如何说!”

章公公道:“公主说,她与孙二郎之间是兄妹之情,只怕是没法在一个屋檐下过日子。”

“哀家瞧她就是放不下那苏氏余孽!只可惜她有情,那苏淮安却绝情的很,都选驸马了也不见个人影。”楚太后喘了口气,道:“她是选了皇帝点的?”

“这倒也没有。”章公公小声道:“她说淳南侯的表兄年纪太大,像是长辈,眼下只剩礼部推举的那位状元郎,和文渊阁大学士之子赵子羡。”

“依奴才看,长公主多半会选那位状元郎。”

楚太后冷哼道:“就因为怀家那个出身一般,有无父无母好摆弄是吧。”

章公公道:“太后英明。”

“闹吧,让她闹,闹的越大动静越好。”楚太后道:“哀家看在她娘的面子上,有心让她过安生日子,若是自寻死路,哀家也是没办法。”

须臾,楚太后道:“那事如何了?”

章公公道:“据外面传回来的消息,还是不见那苏氏余孽的踪影。”

楚太后道:“一片痴心错付,长宁倒也可怜。”

——

从慈宁宫离开,秦婈换了內侍的衣裳,穿过随墙门,颔首朝养心殿的方向走去。

行至门口,她正回首张望盛公公,肩膀就被重重拍了一下,身着青绿色的宦官道:“有没有规矩,在这张望什么呢,赶紧走。”

秦婈清了清嗓子道:“盛公公呢?”

“你找公公有何事?”小太监板着一张脸,见她身上的衣服比他低了一级,便道:“抬起头来,你怎么如此面生,是在哪做事的?”

话音刚落,小太监便捂着头“嘶”了一声,回头道:“公公打奴才做甚?”

盛公公心道你真是不要命了,还敢让娘娘抬头给你看,他挥了挥手道:“这两日你去东边上值,不必过来了。”

“公公!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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