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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暮天寒, 冬山如睡,山海界在剑拔弩张的氛围中滑向年末尾声。

楚明姣揽过了楚家少家主的担子,但这担子不是她背, 前脚她才接过象征少家主身份的腰牌, 后脚就将它丢给了楚南浔。

自打从苏家回来, 她对楚南浔就不太有好脸色, 动不动就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用楚南浔自己的话来说,一见了他, 她嘴噘得都能挂油瓶。

楚明姣这几天在为拜访宋家宋茜榆的事发愁,不知道这层关系还好, 见了面还能泰然处之,可既然知道了,再想想楚南浔十三年前干的事, 她就有点发怵。

这准备事宜,也变得格外郑重磨人。

别的不说。

送上门的礼物, 都是她亲自挑的。

“怎么样啊?这些是不是雪晴姐喜欢的?”临出发了,楚明姣将楚南浔带到一堆木箱前,掀开上面的锁扣,问他,语气难得的有点儿不安:“我现在总怕自己会被赶出来。”

“你慌张什么。”楚南浔哭笑不得:“我与她再如何,那都是过去的事了。那次宋骄阳刺杀夺位,你还护过她一次,她喜爱你都来不及, 不会搞城门失火,殃及池鱼这一套。”

“礼物也不用看, 你决定就好。”

他说:“倒是你的称呼,改一改,她不喜欢雪晴这个名,叫茜榆姐吧。”

“等到了宋家,我自然会注意的。我会改的。”她用亮澄澄的眼睛去看他,小小的脸皱成一团,愁得不行:“你想好了吗?怎么办嘛。”

“真的不告诉她?其实说了也没有关系,他们又不算外人——哥,你到底怎么想的啊。”

她急了:“这可是你自己喜欢的姑娘。”

楚南浔失笑,半晌,靠在床边,徐徐道:“这个时候说,节外生枝,算了,我连父亲都没认呢。”

“等过了这段时间吧,山海界若能挺过去,那自然好,届时我和他们负荆请罪去——若挺不过去,徒增伤悲,还惹得他们分心,没必要。”

其实自打那次回来,心不在焉的不止楚明姣,现在振振有词的这个有时候会表现得格外明显。

楚明姣知道,五大家少主圈子里那几个,有的从小就处得不错,有的是在后来各种机缘巧合的接触下逐渐熟稔起来,到了楚南浔下深潭那会,这几人的关系,已经和楚明姣,苏韫玉,宋玢这几个一样。

平时嘻嘻哈哈,落井下石再如何调侃,关键时候仍可托付生死。

他会毫不犹豫为了这几个人挺身而出,可真若是自己出事了,又开始顾忌这顾忌那。

上面说的话不过是其中一小部分顾虑,他还会想,蒋平允和宋茜榆现在是什么情况,听苏辰的意思,他们格外亲密,只是现在还没在一起,但这没在一起,也可能是双方都对彼此有了意思。

宋茜榆这个人,众所周知,对不在意的人和事,多半个眼神都不愿意。

当初是他亲手斩断这份感情的,是他将事情推至不可挽回的局面,十三年过去,她终于又有了愿意敞开心扉的人,他还要在这时候不识时务地插一脚上去?

楚南浔干不出来这样的事。

“你后悔吗?”楚明姣突然问他:“若是回到当初,你知道自己能被招魂回来,你还会和茜榆姐说那些话,做那种事吗?”

楚南浔皱眉,她以为他会认真思考,沉默片刻再给出回答,谁知他并没有犹豫很久:

“后悔,说实话,说那些话的时候也觉得自己不是人。”

“但如果再来一次,应当还是会这样做。”

“我不可能让人家姑娘真等我十三年——或许还不止十三年,就为了一个不确定的可能。”

正如楚明姣所说,那是他自己真心喜爱的人,他怎么可能没有私念,怎么可能不想她长长久久地记着他。

可他同样心疼她,也没办法不为她考虑。

他不担心楚滕荣,他还有其他的孩子,其他的人与事他都能放得下,那四个月里,唯独楚明姣与宋茜榆,他想一想,就觉得打心底里放心不下。

像易碎的珍宝,放在哪里都日夜悬心,时时担心它们会碎了。

“你这话说的,我都想谢谢你,最后没留给我一句要断绝兄妹关系的话。”

楚明姣面无表情地刺他:“我真是搞不懂你这种人,别人动不动说是世家白璧,端方君子,走到哪都厉害得不行,怎么一遇到事,就老想着遮遮藏藏的,一起面对不好吗。”

“反正,谁要是瞒我这么多事。”

她从鼻子里轻轻哼一声:“我肯定不能原谅他。”

就在这时候,门口汀白禀报:“殿下,宋公子到了。”

楚明姣听取了苏辰的建议,提前联系了大忙人三祭司,准备跟着他去见宋茜榆。

她朝外道:“请进来吧。”

下一刻,门被人从外松松抵开。

看得出来,宋玢最近是真忙,三祭司的衣裳都没换,他往日最厌烦和祭司殿有关的东西,这会却顾不上了,眼睛下挂着的两团乌青颜色深郁,没个三五天不眠不休熬不出来。

“得亏你叫我出来,能有个喘气的机会,不然我要活活熬死在祭司殿。”宋玢将手完全揣进袖子里,接过春分上的热茶,连着喝了好几口,感叹道:“怎么突然想起要去见我姐姐了。”

这还有个和江承函合伙蒙骗她的。

楚明姣要笑不笑地反问他:“苏韫玉没和你说?”

苏韫玉,而不是宋谓。

宋玢满肚子里要和她抱怨祭司殿那些人有多蠢,神主殿有多不是人,她道侣又有多不遗余力逮着他一个人使唤的话通通卡在嗓子眼里。

他甚至不知道楚明姣到底是随意带一嘴,无心之失,还是故意的。

怎么办。

他该怎么接。

宋玢一时惊疑交加地站在原地,不知道自己要怎么表现才自然不做作一点。

楚明姣自顾自坐下,眯着眼懒懒地道:“我才和楚南浔一起挑送给你姐姐的礼物呢,不知道她喜欢什么,你来帮我看看?”

嘶。

宋玢身体僵住了,他脸上的笑容是彻底不见了,半晌,迟疑地开口:“你——”

“嗯?”楚明姣笑盈盈地看他。

宋玢这还能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看了看但笑不语的“傀儡人”楚南浔,又看看楚明姣,挑挑眉:“哪里被你们看出不对的?我发誓,我被你道侣控制得死死的,完全没机会阳奉阴违给你们提示。”

“这不是我的错。”

“我还折了十年寿命。”

“恩怨分明,你这不能怪我。”

“苏韫玉和南浔哥的事,也没人告诉我,就算是各打五十大板,扯平了。”

见楚明姣久久不说话,宋玢抿了下唇,败下阵来:

“好吧,我想知道,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知道的?”

时间紧迫,楚明姣也没想在这种事上耽误时间,见人来了,就准备动身前往宋家,一边跨进空间漩涡,一边才不紧不慢回了抓心挠肝缀在身后的宋玢:“凡界知道的,我认出江承函了。”

“不戳穿是为了给你留点面子。”

宋玢摸了摸鼻子:“这话说得……留面子怎么也不留到底。”

楚明姣问他正事:“祭司殿现在是个什么局势?”

“人心惶惶,缩着脖子被神令使一个个揪出去审,怕得不行,有几个平时巴着大祭司的管事经历三轮三审,一夜白头,什么陈芝麻烂谷子的事都往外抖,现在就是越查,事越多。”

“都是什么事?”

“歪屁股的人,不可能只歪一次。现在抖出来不少类似于大祭司暗中篡改秘境名额,留给四十八仙门的事,你还记得我们上次秘境试炼吗?名额就是改过的,这老东西给四十八仙门悄悄增了五个核心名额。”

宋玢愤愤难平:“烂泥扶不上墙,都这么豁出劲地帮他们了,还是只养出群怨声载道的废物。”

“你现在接手祭司殿了?”

“算是吧。除了我,也没别人了。”宋玢叫苦不迭:“你都不知道有多烦,外面闹成这样,山海界后边会变成什么样子都不得而知,祭司殿却要在这种事上浪费时间。”

“你要做的事,我大概都知道了,苏韫玉披着宋谓的身份假惺惺来通知过我,我今天过来,一方面也是想当面问问你,有几成把握啊?”

“不知道,两三成。”楚明姣站在流动的漩涡边,声音轻又慢:“但是不做,一成希望都没,只能等死。”

这样的话题太过沉重,一向无厘头的宋玢也没法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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