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潮澜河占地极大, 方圆千里都是它的辖区,涉密也多,其中, 神主殿, 祭司殿乃至最为神秘的深潭都各有各的人守着, 时值隆冬, 雪一场接一场地下,这千里地域早在十几日前就成了名副其实的“雪域”。

找起界壁来尤为不容易。

混进祭司殿的五世家精英昼夜不休寻找,也才锁定了一条“疑似界壁”。

楚明姣在冰雪殿休息了两个时辰,一扫疲惫, 振作精神没敢耽搁就去看了这条疑似界壁。

上次她找界壁,前前后后也花了十几天, 还趁捣乱发泄的由头将所有的秘境与小世界都搜了一遍,最后锁定藏书阁,一是因为那地方比较特殊, 时时有人看守,二是所有被她怀疑的地点里, 那里的灵气涟漪动荡最大。

宋玢和楚明姣在祭司殿侧殿里悄摸摸碰头。

宋玢朝西边努努嘴,也只有这个时候,语调才稍微不显得那样吊儿郎当的轻浮:“这一条,加上你们出去那条,就两条了,再找出个两三条,一个晚上的时间,撤离也足够了。”

“话说, 这东西怎么确认真假?”

楚明姣言简意赅:“炸开,看里面有没有路。”

宋玢不由啧了声:“就是说我们现在不能轻举妄动……”

他话题突兀拐了个弯:“你这是才从冰雪殿出来?江承函那里, 究竟怎么说啊?”

“没说法,我不敢太明显地提这件事。”楚明姣眼神闪烁了两下,顿了顿,又接着说:“不过他应该都知道,潮澜河平时和铁桶一样,现在巡逻的神使少了一半不止,我们的部署如此顺利,大概也有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缘故。”

宋玢早就想说这句话了。

“那这就是默许了啊,这是默许了吧?”他盯着香炉里升起的青烟,声音压低:“其实这事,只要他默许,都不用帮我们,只要不出手阻止,我们就已经算成功一半了。”

问题是,谁敢捅破这层窗户纸呢。

“如果他是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那这是好事,如果不是呢,如果是因为神力被深潭完全牵制住,分不开心神探查别的情况,又恰好被我们钻了大祭司倒台的空子,我这时候跑过去叭叭把我们的计划全部说一遍,这不是傻的吗。”

楚明姣提醒:“凡事别往好了想,做好最坏打算。”

“我知道,我就和你们说一说。”宋玢跟着她往外走,要一起去那疑似界壁的地方,往外一走,冷风倒灌,他拎着大氅抖了抖:“那你有没有想过,掰着手指算日子,我们也就只有十七天了,江承函这边不攻破,神主殿的撤离令下不来,靠五大世家一一通知——总有人只信神主。”

到时候,乱得更厉害。

“想过。”楚明姣低头快步走进风雪中,声音被拉得悠长:“神谕,我来写,让江承函敲章。”

饶是早就习惯了她各种胆大包天的言论和行为,在这一刹那,宋玢也禁不住怔住,而后呛咳一下。

“什么你写——怎么就你来写了,你知道神谕是什么吗你就写。”他连连摇头:“再紧急的事也得有个章程,你别乱来啊。”

楚明姣抿了抿唇,脸上写满了恹恹的不高兴。

宋玢说的,她怎么会不知道,可问题是,还有别的办法吗?

十七天,连铤而走险都来不及,还计较什么章程。

很快到了西边,那是一座陡峭的雪山,奇异的是,山脚和山腰还依稀点缀着点绿色,山巅却全白了,远远看过去,像体型巨大的人披了件渐变色的衣裳,有种别样的韵致。

一个潜进来的楚家人上前,对楚明姣耳语:“殿下,山腰上那座木屋有古怪,我们去探查过,里面什么也没有,风吹起来摇摇欲坠。一问祭司殿的其他人,说是早年一个神令使执事修的,不为住,只为闲暇时听雨赏雪悟道,我们反复对比,发现有时候,这里的灵气涟漪动荡幅度比别处都大。”

楚明姣点头,蹲下身,手掌贴到泥土层上,闭目静静感受,不一会,又跑到另一座山头感受,反复对比。

如今这样的天气,土都成了冻土,冰冷渗透到肌肤里层去,不到一会,手掌边缘就泛出了红。良久,她起身,朝宋玢和其他人点了下头:“确实不大一样,应该就是这儿了。”

她用干净的帕子仔细擦了擦手掌,拍了下为首那人的肩,温声嘱咐:“将这儿保护起来,看紧点,有什么异常,第一时间告诉我。”

为首那人严肃地点头。

这时候,宋玢的联络玉简亮起了灵光,他摸出来一看,上面赫然显示是楚南浔,不由得嘀咕一声:“奇怪,你哥哥明知道你也在潮澜河,居然先联系的我。”

楚明姣面上不显,一颗心却几乎不受控制沉了下去。

宋玢点开玉简:“怎么了南浔哥。”

谁知楚南浔那边问的第一句就是:“明姣在不在你旁边?”

这让宋玢不知道怎么答了,他看着楚明姣摇头警告的动作,深感棘手地“啊”了一声。

楚南浔于是懂了。

楚明姣干脆接过宋玢的玉简,直截了当地说:“我在这里,哥,你有什么事情直说吧,别试探来试探去的了。”

她一连串动作倒是毫不拖泥带水,只是捏着玉简的力度不轻,透明的指甲绷出青红色来。

楚南浔那边很是沉默了一段时间,半晌,压着声线开口:

“苏韫玉那边刚传来消息,神谕,四十八仙门即日闭门不出,凡为山海界世家之请求,一律不应。”

宋玢神色肉眼可见地凝重下来,大冬天的,他摇着手里的扇子,下意识去看楚明姣。

还真是。

说什么来什么啊。

楚南浔话音落下后,楚明姣的食指颤了下,闭了闭眼,又整个人在原地定了定,再出声时,发现自己声音哑了,她摁了摁直冒酸气的喉咙,道:“好,我知道了。”

玉简的光黯淡下去。

宋玢不动声色去打量她的状态,一时间脑子里也乱了,或许是这几天他们的行动太顺利,导致突生阻碍时有种无措与茫然,但能给他们缓一缓的时间太少了。

对策没想出来,他反而在江承函身上纠结起来,纳闷得直摇头:“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纵然之前有再多的顾虑,可现在这样的情势,就连五大家的家主们都选择放手让他们折腾了。

那群老头,最是稳妥,论起牺牲精神,绝对是三界数一数二的,他们都开始无声反抗了。

江承函这么做,究竟在维护什么。

宋玢简直一脑门的问号,还想再嘀咕几句表示心头不满,发现楚明姣格外安静,从知道这件事到现在,连象征性的骂也没骂一声。他收声,再一看,发现这姑娘一声不吭,右半边脸侧着叫人看不清,左边眼尾蓄起一点不是很明显的微红。

说不清是被这鬼天气冻的,还是被这那道神谕气的。

但宋玢很肯定,刚才还没有呢。

这么一想,宋玢脑子里什么念头都飞了。他发誓,过去这么多年,他和楚明姣上刀山下火海,什么惊险的事情都经历过,这姑娘别提多倔,骨子里有一股抽长的韧劲与生机,当年救他姐姐,又和余家少家主抢龙吟剑,重伤濒死,浑身骨头不知道断裂多少根。

他一个大男人都疼得眼泪止不住,下雨似的流,她愣是没红过眼睛。

他妈的。

宋玢头皮发麻,你让他现在和楚明姣勾肩搭背去茶馆里散心,痛骂江承函一下午,那都没有问题,他能奉陪到底,哪怕给她当人形靶子练剑,他咬咬牙也就认了,可你现在让他去安慰红眼睛的楚明姣,他不行,他手足无措,无从下手。

怎么办?!

苏韫玉怎么还不回。

“诶,不然——”

他才斟酌着开了个头,就听楚明姣分外冷静地开口:“不用安慰我,我没事,质疑和不理解都暂且放到后面去,当务之急,先想想后面怎么办,这么一来,神主殿肯定是不会好好配合了。”

“后面的行动,不会再那么顺利了。”

她转身朝别的山头飞掠而去,声音飘到宋玢耳里:“趁着现在,再找找,至少再找出一条界壁,才算勉强够用。”

宋玢挥挥手,示意后面的人散开去找,他自己则打心眼里松了一口气。

楚明姣这一点是真好,平时再怎么难伺候,在紧要关头,她永远能拎得清。

好在这天后面有了个好消息,他们又找到了两条界壁,算是短暂地冲散了挤压在心头的阴云。

夜里,楚明姣与楚南浔还有另外已经得知了消息的五大家少家主们联系,紧急讨论与修改之后的方案,她没回冰雪殿,也没回楚家,随意找了个山头上的破旧小屋进去,将手里的玉简丢到木桌上,再抛出结界。

汀白和春分大气也不敢出地守在外面。

另一边,祭司殿灯火通明,宋玢把一直亮着的玉简搁在案桌上,他自己握着朱笔一筹莫展,时不时在宣纸上画个圈,反倒是和玉简那头的人聊得比较勤快。

当然,最开始是单方面的谴责。

谴责苏韫玉不够意思,说这朋友当得,和捉迷藏一样,他居然和楚明姣合着伙耍他。

“你这段时间在凡界,有什么收获没?”后面聊到某个话题,宋玢干脆把笔一丢,彻底靠在椅子上,“四十八仙门也真好意思?”

“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苏韫玉嗤笑了声:“不好意思就不会这么做了。”

苏韫玉想起了这段时间自己的所作所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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