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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天清晨。

田毅亮起床时, 闹钟都还没响。大脑似是尚未完全清醒,仍是昏昏沉沉,他打着呵欠走出房间, 看到堂姐正坐在餐桌前,安安静静地喝粥。

“早。”堂姐和他打招呼, “要去上学了吗?”

“……嗯。”田毅亮愣了下, 不由自主地点点头,也坐到了餐桌前, “今天有篮球比赛, 姐你过来看吗?”

“不了, 我有事。”堂姐淡淡道,“你们今天和哪个队伍打?安心园艺?”

“不是啦,安心园艺我才不怕。他们菜得很。”田毅亮无所谓地说着, 从盘子里拿起一根油条,“这次要对付的,是个新出现的队伍, 还蛮厉害的……我好像和你说过他们吧?怪谈拆迁办?”

“你没说过。”堂姐依旧是那副平静的语气, 垂着眼眸喝粥,“但我知道他们。是很厉害。”

“是吧!”田毅亮忍不住拍了下桌子,“上次那个舒艺杯,明明我们准备了很久,结果这个拆迁办说来就来,一下就把冠军拿走了!还有、还有……”

田毅亮顿了下,忽然有些卡壳。说来也怪, 明明都起床那么久了, 他意识仍是有些雾蒙蒙的,明明还想再举些例子, 脑袋里却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起来。

唯有“怪谈拆迁办很厉害”这个概念,牢牢地扒在脑回沟里,清晰得仿佛吸烟刻肺。

话说回来……为什么一支校篮球队,会管自己叫“怪谈拆迁办”?

田毅亮心中飘过淡淡的困惑,隐隐觉得好像有哪里不对劲,却想不起来。

就在此时,却听对面的堂姐忽然开口:“我知道,他们是很厉害。

“所以等你醒了,请务必帮我带一句话。”

“?”田毅亮一怔,“什么醒了?”

堂姐却没理他,只抬起一双空洞的眼,严肃地望着他。声音像是飞快膨胀的气球,越来越响,越来越高,直至最后,几乎从四面八方传来,用力压在他耳膜上——

“告诉他们,它已经找到合适的门了。它即将开始寻找钥匙。

“别让它找到合适的钥匙。记住,千万别让它找到合适的钥匙——

“拦住它!!!”

……!

田毅亮猛地睁开双眼,这才发现自己正趴在办公桌上。

搁在旁边的手机正哔哔地响着闹铃。田毅亮挣扎着将它关掉,腰酸背痛地直起了身,回忆起方才的梦境,内心只觉一阵阵荒谬。

会梦到篮球不奇怪,他高中就是校篮球队的,读书时还迷恋过《灌篮高手》;会梦到什么门和钥匙也不奇怪,很早之前拆迁办就有提到这两个关键词,这段时间来,大力除草也在挖空了心思地调查,试图找出其代表的真正释义。

至于梦到怪谈拆迁办……好吧这可能有点奇怪。不过考虑到拆迁办最近在救援行动中的强烈存在感,似乎也说得过去。他们昨天内部开会时还有特意提到,之后与拆迁办的救援人员共事时该如何沟通与配合。

最大的问题是,他为什么会梦到自己的堂姐?

田毅亮揉了揉眉心,缓缓坐直了身子。

他的堂姐,田将明,大他五岁,同样的通灵体质,早在他入行之前就已经在作为官方人员四处奔走,是从小到大帮助他最多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亦是引路人。

但她失踪了。于六年前不知所踪。直到最近,田毅亮才从安心园艺那里得知她的下落——

她早已死了,死在了篮子桥的那栋单元楼里。

而现在,她仍以死人的身份待在那楼里,守着一扇不知会再次打开的门。

消息是来自安心园艺,而安心园艺的消息,是来自拆迁办的顾铭。因为这事,田毅亮还特意让自己的助理找了个名头,给顾铭寄了些谢礼。

有时午夜梦回,田毅亮亦难免怅然。毕竟自己找了堂姐那么久,谁能想到两人曾近到只隔着一堵墙的距离;怅然之外,却又有种心头大石落地的感觉,至少自己几年的寻觅,总算有了个结果。

若说是因为心有所念,会梦到堂姐大约也不奇怪。奇怪的是梦里堂姐的状态,还有她说的话……

——它已经找到合适的门了。它即将开始寻找钥匙。

语焉不详,却很难令人不在意。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是自己做梦时潜意识的胡乱拼凑,还是……

田毅亮心里不由犯起嘀咕。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起。见是同事打来的电话,田毅亮顺手接起,嗯嗯地应了几声,表情却忽然一顿。

随即愕然睁大了双眼。

*

另一边。

或许是因为最近太过疲惫,许冥一觉直接睡到了第二天十点。

邱雨菲早就已经上班去了,整个二楼都安安静静。

许冥醒了才发现昨晚自己困到忘了定闹钟,心脏登时悬了起来;打开微信,飞快地扫了眼聊天记录,发现没有受到来自安心园艺或大力除草的信息,这才松了口气。飞快完成洗漱后又去玻璃房看了看,从牛不耕处得知目前并未发现有人被困怪谈中,更是一阵如释重负。

“没有就好,那我等等……诶?”

话说一半,视线落在笔电的屏幕上,许冥话语忽然一转:“不是说没人吗?”

她指了指正在播放的画面。只见屏幕里,一个身形巨硕的男人正在怪谈里晃悠,背影看着如小山一般。

牛不耕跟着看了眼,却是摇了摇头。

“它不是。”它轻声说着,小心翼翼地在屏幕上按了几下。播放的画面顿时换了个角度,露出这男人的正脸——似是怕许冥看不清,牛不耕还特意放大了细节。

只见那张圆圆胖胖的脸上,堆满的不止是横肉,还有无数只大小不一的、正在眨动的眼睛。

“……”饶是许冥见鬼经验丰富,也觉得这长相有些过于刺激,忍不住噫了一下。

“这不是人。”牛不耕这才道,“应该是异化根。”

当然,它也只是猜测。但长这么奇葩,还是从外面进入怪谈的,进入后还能凭自己心意到处游荡……是异化根的概率远比死人高。

许冥闻言,了然地点了点头。

异化根的话,那完全不在拆迁办的业务范围内了。许冥也懒得给自己找事,又对牛不耕叮嘱了几句,便转身回到了屋里——

难得今天这么空闲,还有大把的时间。她打算先去找点东西吃,再好好研究下新解锁出的规则书技能,顺便进行一次记忆回顾。

不想刚进客厅,正撞见盼盼的背影——她这会儿正站在厨房门外,身体紧紧贴着门沿,正探头探脑地往厨房里看,瞧上去神神秘秘的,也不知是在看什么。

许冥见状,脚步一顿。张口正想细问,盼盼已似察觉到什么似的,蓦地转过了头。见自己进来,立刻抬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冲自己连连招手,要她过去。

许冥一头雾水,却还是照办。走过去后,才注意到盼盼这会儿正死死咬着嘴唇,眼神却是亮亮的,看上去激动非常。

许冥愈发不解,顺着盼盼的目光往厨房里看去。却见燃气灶前正站着两道熟悉的身影,一个身材颀长,站得笔直,腰上勒着根粉色的围裙带子,勒出一个劲瘦的轮廓;一个则穿着有些臃肿的家居服,长发整齐地盘在脑后,看上去简单又利落。

正是兰铎和盼盼的妈妈。

从许冥的位置,看不到他们在忙些什么。只能听见锅里咕嘟嘟的声音,以及盼盼妈妈的只言片语,时不时飘过来:

“不要急……对,现在再翻面……还要再炸一下,这样放进汤里才好吃……”

哦。许冥恍然大悟。原来是在指点兰铎做饭。

……等等,谁指点谁做饭?

许冥愣了一下,忽然又有些恍惚。一旁的盼盼却像是终于看够了,咬着嘴唇又扯了扯许冥的袖子,引着她悄悄往外退去,一直退到院子里,方终于绷不住似地原地蹦了一下,看上去像是在笑,又仿佛随时会哭出来:

“许冥姐,你看到了吗?你看到了对吧!我妈妈,她在教人做菜——她!在教人!做菜!”

她发出那种小孩超激动时才会发出的哼哼声,忍不住又原地蹦了个圈。许冥好笑地看着她蹦来蹦去,嘴角却也不由自主地跟着抬了起来。

她大概能明白盼盼激动的点——毕竟,她妈妈刚来到小洋房的时候,已经连话都说不完整。

懵懵懂懂、浑浑噩噩,像是一具只剩微薄记忆与情感支撑着的脆弱空壳,只会跟着盼盼到处走,如果盼盼没有牵着她,她便只会安静站在原地,将空洞又茫然的目光,平等地投向每一个从旁边路过的人。

不过这种状况,似乎也只出现她们刚搬进来的时候……许冥仔细回忆了下,这才想起,好像在雨菲来的那晚,盼盼妈妈也跟着在院子里看打牌。前两天她还看到对方一个人在院里逗小狗,对方见她过来,还很和善地冲她笑,打招呼。

原本蓬蓬乱的头发,不知何时起,开始打理得整齐干净。原本无光的眼神,也渐渐变得精神温和。直到今天——

她甚至站在厨房里,一本正经地教兰铎做菜。

尚未等许冥感叹这变化的玄妙,旁边的盼盼已经再次开口。

“……谢、谢谢。”她现在看上去已冷静多了,瞧着甚至有些害羞,说话的声音亦低了不少,“对不出,这话好像应该早点说的,我只是觉得,应该等你们都在的时候当面说,但一直没等到她……但真的真的,很谢谢你们!”

“没事没事,不用专门道谢的。”许冥赶紧回了句,心里却有些奇怪。

什么叫“等你们都在”?小洋房里的人基本每晚都全乎的啊?那个“没等到他”又是怎么回事……

直到盼盼强忍激动地搓了搓脸,努力憋出了后面的话:

“一开始袭明老师给我工牌牌的时候,我还不太相信,没想到她说的居然是真的!我妈她已经,已经很久没有真正地做饭了,在单元楼的时候,她总是拿着空锅子、空碗走来走去,好像看不见手里的东西一样,我那个时候就很害怕,我怕她哪天连我也看不见,我怕我抓不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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