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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心理作用, 也可能是这杯热水起了效果,许心瞳觉得肚子没有那么疼了。

她忍不住自己伸手揉了揉,神色放空。

傅闻舟仍维持着刚才那个动作, 半挨着沙发边沿望着她,见她杯子里的水喝空了, 伸手接过杯子:“有心事?”

许心瞳怔了一下, 倒也不意外他能看出自己的反常。

他向来洞察敏锐,看不出她有什么问题才不正常。

她抿着唇思考了会儿,垂下头。

脑海里再次闪过那日他带她去见周振远的情形,然后画面一变, 又变成了周凛那日握着她肩膀对她说话的场景……从立场上来说, 他似乎并不算“她这边的人”。

她心里始终有这么一层障碍。

“算了, 不愿意就算了,我不勉强。”傅闻舟似乎看出她的疑虑, 起身将杯子放去洗手台那边清洗。

许心瞳望着他的背影, 他好像是瘦了些, 连印象里一直都非常宽阔的肩背好像都单薄了一些。

只是, 型还在,从后背望去仍然非常高大英挺,脱了外套,他里面就穿一件薄毛衣,袖子挽到肘部, 略偏紧身的上衣清晰勾勒出上身的轮廓和肌肉线条。

肩宽背阔,天生的衣架子。

“还不舒服吗?”傅闻舟坐回来,因为姿势缘故, 过长的腿有些放不开,另一条略曲着往后踩、抵住地板。

他手里剥着一只橘子, 十根手指灵活修长,将一绺绺筋络都精准地撕了下来。

许心瞳还愣着,他递了一瓣到她唇边。

她下意识要去叼,他又伸手收了回来:“不好意思,忘记你肚子不舒服了。”

望着他唇边浅浅的笑意,许心瞳莫名有种被调戏了的感觉。

“……你……”可能是肚子不舒服的缘故,许心瞳大脑有那么片刻的短路,竟没说出反驳的话。

小小地郁闷了一下后,许心瞳岔开了话题:“对了,你怎么想到打电话给我了?”

“一定要有原因吗?”他极淡地笑了笑,笑容莫名有些狡黠。

许心瞳微怔,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得他薄唇微启,极自然地又说:“就不能是单纯地想你吗?”

磁沉的声线如电流通过她心尖,带来微微麻痒和发热的感觉。

许心瞳觉得自己的脸有不受控制发热的迹象,忙转开了视线,心里却像是被按了暂停键一样安静。

窗外灯火璀璨,繁华喧嚣,室内寂静无声。

好像一切都被放缓了节奏似的,那么不真实。

她在脑中过了一遍这段时间以来发生的事情,温情不是假的,欺骗也不是假的,错综复杂,交织在一起,才让人矛盾又纠结。

如果三言两语就能泯然,那是不是所有的欺骗和伤害都能一笔勾销?

见她沉默,傅闻舟的眸光冷寂下去,像是失去了光彩。

许心瞳不忍看他,别开视线,只是,心里仍有不可动摇的坚持。

比如他的立场,比如他如今内心最真实的想法。

还有很多,她想要知道的事情。

“你跟周振远到底是什么关系?”她终于问出了自那日分别后、一直盘桓在她心底的疑问。

与此同时,她望向他,眸光雪亮,眼底透出询问。

这是她一直以来都想问,但不敢问的问题。

周凛那日的话她也没有全信,但有些事情她心里是清楚明白的。

比如,他不可能无缘无故跟她这样一个单亲家庭的普通女孩结婚,那时候他们根本不熟,仅有的交集也不过是小时候短暂的相识。

他又不是搞慈善的,他那种精明自我的人,每下一步棋都是经过深思熟虑的。

他一开始选择跟她结婚,必然是她身上有什么他看重的价值。

这一点,周凛绝对没有骗她。

这是一个她自己也能想清楚的内在逻辑。

但她也不相信他对她毫无感情。

被她这样一瞬不瞬地望着,傅闻舟脸上却仍是一片镇定神情,他开口的第一句话是:“你今天见到周凛了?”

许心瞳微怔,不明白他是怎么看出来的。

“很简单的道理。”他们之前的关系已经有了极大的缓和,他也一直在循序渐进地试图重新打开她的心扉,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

但是她刚才的反应,显得过于冷静了,让他的试探倏然落空。

他想她必然是见了什么人,遇到了什么事情。

这个人,不是周振远就是周凛。

“什么道理?”许心瞳盯着他,倒也不像之前那么歇斯底里。

只是,这种平淡和冷静让傅闻舟觉得更加难以招架。

这说明她不是在情绪化地跟他吵架,而是心里已经有了决定,有自己的判断和坚持。

这让他那些小伎俩,都无计可施。

脑中的思考很多,但也就是一刹那的功夫,他笑了笑说:“我说我猜的,你信吗?”

他当然不能提到周凛,也不能提到周振远,否则只会把彼此之间的关系弄得更糟。

而且,他是不可能和周振远割席的,哪怕是看在他曾经帮助过他的份上,傅闻舟不是那种忘本的人,他记得每一个对他好的人。

这就好比——在他们之间打了一个死结。

只要许心瞳一天不认周振远,一天厌恶着周振远,他就是类似于“助纣为虐”的角色。

“我很抱歉。”他将姿态放到了最低,主动坦诚道,“周叔帮过我很多,我不会跟他决裂的。”

空气里的气氛变得沉闷起来。

许心瞳一瞬不瞬地望着他,莞尔。

这个笑容多少有些讥诮的味道。

傅闻舟心脏紧缩,但他没有退缩,仍坦荡地望着她:“我理解你不能原谅他,也不愿意认他,毕竟在过去的那些日子里,他对你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也没有尽到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不过,他是一个很好的人,工作尽职、一心为民,他在过去的几十年来,无数次到基层工作……你只要愿意去了解他,就知道他真的是一个很好的人。”

许心瞳沉默,难得听到傅闻舟这样高度赞扬一个人。

“也许,他在这方面非常优秀,不过,从私人情感上来说,我实在做不到跟他相认。”她的童年里,父亲的角色只有许同笙。

而且,如果不是周凛去调查他爸,她爸也不会出意外。

“我恨他!”半晌,许心瞳说。

傅闻舟默然,老半晌都没有开口。

心里的那根弦,也像是被人拨了一下,在他心里震颤。

她说她恨周振远,那么,她也恨他吗?

爱屋及乌,恨屋及乌,似乎都是人之常情。

傅闻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只觉得心里一片冰凉,好似被打入了十八层深渊。

老半晌,他才听见自己艰涩的声音:“你也恨我吗?”

“……我不知道。”她讷讷道。

傅闻舟苦笑,忍不住去摸烟,可又想起她不爱闻烟味,手又抽了回来:“你恨我也是应该的,这都是我咎由自取。但我不能欺骗你,我不能和周振远划清界限,我也有我的坚持。他曾经帮过我,我不能这么忘恩负义。”

他的回答在许心瞳的意料之中。

如果他一直贬低周振远为自己开脱,她才会失望至极。

许心瞳说不清是心里更堵,还是松了一口气。

她沉默了会儿,又缓和了语气,说:“不过,我也只是说我不会认他做父亲而已,我知道,我爸爸也有错,那只是意外,我不会想要去报复他什么,这点你可以放心,大家以后井水不犯河水就好。”

“我知道,你是个善解人意又恩怨分明的女孩。”

许心瞳笑了:“你这是发自内心地夸我,还是寻个由头恭维我一下?以此扳回你在我心里的印象分?傅先生,跟你说话真是要万分小心,一不小心就会跌入你的糖衣炮弹和陷阱中。”

傅闻舟也笑了:“有吗?”

“当然,下次我得把你这些话术录下来,放给你听一听。”

傅闻舟哭笑不得。

两人对视了一眼,空气里那种凝滞的感觉又渐渐消失了,像春风拂过大地,暖流缓缓破开冰层。

许心瞳避开了他直接的目光注视,伸手捋了一下发丝:“傅闻舟。”

“嗯,你说。”

她叹了口气,说:“我曾经不太喜欢你这种唯利是图的人,但是这段时间,我一个人在外面工作了一段时间,其实我挺能理解你的。人为了生存,真的必须融入这个社会,去做一些自己都不喜欢做的事情,像是戴着一层面具。”

“我也没有那么唯利是图吧?在你眼里,我就是这样的?”傅闻舟的重点明显放在了前面那一句上。

许心瞳觉得他的关注点太歪了:“我只是列举了你身上的某一个特质,人无完人,你也有很多优点啊,我没贬低你的意思。”

傅闻舟不说话了,在心里叹了口气。

他在她心里的印象,好像确实很难扭转过来了。

他苦笑,可再次望向她时,眼神却重新变得坚定起来。

许心瞳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被他猛地揽进了怀里,他带着热息的薄唇,就这样贴到了她耳边,她的耳根本能地红透了。

只是,这一切来得太突然了,以至于许心瞳根本没有反应过来。

分明,上一秒他们还在冷静而理智地探讨彼此的关系。

下一秒他竟然就……

“我很抱歉。”他坚实的臂膀紧紧环着她,既让人无法挣脱,又带着满满的安全感,他的声音也沉下去,眼睛里似乎有笑意,“但我不会放手的。”

许心瞳望着他的笑容,竟不知道要说什么。

脑海里,下意识浮现一个词“先礼后兵”。

之前他种种的失落、退步、不打扰,似乎都是以退为进。

可细想起来,他仍然在用很温和的方式撬开她的心扉,一步一步再次靠近她。

而她,也没有很坚持,随着时间推移,渐渐忘却了两人间的龃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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