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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冢内圈只有一个不大不小的湖泊,天气晴朗的时候,湖面倒映着苍蓝的底,和着一层层游动的云,从半空中俯瞰,像极了一块纯净的飘着花纹的蓝晶石,绚丽夺目,浑然天成。

可天一沉,刮起风,下起雨,湖水就会顷刻间变成沸腾翻滚的黑,墨一样浓稠,颜色深郁。

湖底,跟宋湫十一起进去但分散开的人并没有见到那堵青铜水墙,也没有见到世界树的影子。

天族的三个结伴同行,入了西边的小道,很快消失了身影。

宋昀诃和伍斐站在水帘前,皱着眉踟躇犹豫半晌后,两人彼此对视一眼,转身进了东边看上去陈旧的古巷。

古巷陈旧,刚好能容两人并肩同行,左右两边都点着无数年前的琉璃火石,火石上落了厚厚一层浮藻,青苔覆盖,那光照出来,便显得十分昏暗,将将够照亮前方两三步的距离。

两人的脚步声下意识放得极轻,可还是传出了空灵的回音,一声声落在耳朵里,像是有人在身后一路尾随。

长长的古巷,曲曲折折,越往里空气越潮湿,走不到尽头似的。

半个时辰之后,伍斐皱眉,停下了脚步。

“昀诃。”伍斐声音凝重:“先别往前走了。”

“怎么了?”宋昀诃依言停下脚步,压低了声音问:“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伍斐手指抵着额心,闭着眼感应了一会,唇线绷得有些直,“再往前走一段,这条古巷,就到尽头了。”

“一股很浓重的邪性。”他郑重其事地道,转头问宋昀诃:“要不要过去看看?”

宋昀诃站在原地思考了一段时间,神情难辨。

这秘境中,处处都有邪性,哪里都有危险,随时都可能发生各种意想不到的状况和变故,就算他们身上有遗迹图,也只是块敲门砖,门开了,接下来是福是祸,全靠自己的本事和造化。

藏得这样隐秘的地方,说没有危险,宋昀诃都不信。

可伍斐说的话,却让人不得不停下来认真思考一番。

他们一族独有的天赋技能,在面对一些东西的时候,感官会变得十分敏锐,能提前察觉到别人察觉不到的东西。

“不必想了。”伍斐手腕一转,指尖翻出一大叠发光的灵符纸,又飞快地塞了一把到宋昀诃手里,低而急地开口:“邪气漫过来了。”

两人不约而同绷紧了身体,防护法宝一件接一件落在身上,在古巷中闪动起明明灭灭的灵光。

紧接着,他们被一股不知从何刮起的风推着走到了巷子尽头。

青石小路上,两棵海棠树静静伫立,枝头花朵开得正好,风从身后一吹,满树繁花似下雪一样,洋洋洒洒飘下来,落在宋昀诃与伍斐的玉冠,肩头,以及袖袍上。

春色烂漫的一幕,看着却让人毛骨悚然,脊背发凉。

伍斐早收敛起了平时吊儿郎当的样子,他死死地捏着手里的灵符,眉眼内敛,严阵以待。

宋昀诃沉默地看着眼前一幕,突然一撩衣袍,提步跨进了高高的门槛中,伍斐愣了一瞬,皱着眉急忙跟上。

深墙高院,朱门赤锁。

门槛后,正对主院的方向,静静地停着一口猩红色的棺椁,棺椁表面铺着厚厚一层海棠花,娇嫩得像是才从枝头采下来。

清风荡过,铺在棺椁边缘,一朵半开半合的海棠咕噜噜滚下来,不偏不倚落到宋昀诃的脚边,跟他衣摆上绣着的金线祥云诡异般相衬。

伍斐看了看那朵海棠,再看了看宋昀诃清瘦的脊背,抱着胳膊连着搓了好几下。

少顷,宋昀诃回首,对他道:“你去外面等着,要是情况不对劲,不要管我,立刻跑。”

伍斐睁大了眼,一副“我没听错吧”的不可思议神情,“宋昀诃你不是吧。”

“我跟你说,这地方是真的邪性,我站在这里,全身发寒,骨头都在打颤。”

“你别不当回事。”

宋昀诃没有多说什么,他瞳色沉定,视线落在红色棺椁上,像是在仔细观察着什么,最后伸出了手掌。

伍斐一把扼住了他的手腕,神色震惊,咬着牙出声:“宋昀诃,你疯了?!”

“你知道这里面躺着什么东、哪位前辈么你就敢碰。”伍斐临时改口,险些咬到自己的舌头。

宋昀诃与他对视两眼,开口:“你先出去吧,我有分寸。”

他话说到这样的份上,伍斐好似恍然间明白了什么,他缓缓松开了手,转头跨出门扉之前,低不可闻地留下一句:“把防护法宝都用上,真出了事,可以撑一段时间。我出去后就将几位前辈找来,放心,有兄弟在,你死不了。”

说完,他也不再迟疑,三步两步出了这个庭院。

宋昀诃深深吸了一口气,手掌落在了棺椁表面。

一圈奇异的灵气涟漪荡开,像原本平静无波的水面,突然丢进一颗细碎的石子,动静不算大,可却实实在在发生了。

宋昀诃另一只手里,拿的不是灵符纸,而是那块陈旧的,显得有些破烂的半张遗迹图——在进湖底之前,那张凑在一起的完整遗迹图又被分开,半张在宋昀诃手里,另外半张在天族三位小仙王手里。

此刻,那半张遗迹图在手掌发热,发烫,温度渐渐拔高,如一块被丢进沸水中煮的牛皮纸,他捏在手里,宛若烫手山芋。

半晌,宋昀诃将手里的半张遗迹图轻轻放在棺椁上。很快,海棠花化为星星点点的虚影,消散在眼前,而棺椁表面的红色像是吸收了足够的颜料,那原本显得力不从心的红又艳丽起来,像极了一块块洇出来的血迹。

盛大,热烈,喜气洋洋。

这一幕看着危险,里面的人却好似没有伤人之意,只是慢吞吞地将那块纸张蚕食吞噬进了棺椁内。

宋昀诃身形笔挺,身姿清隽,站在这口棺椁前,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开口。

不多时,他握拳置于唇边,低低地清咳了一声,道:“……我曾问过小妹,‘泱泱横波中的梧桐花’出自中州时一首家喻户晓的民谣,许多人都会唱,最先哼唱这首民谣的人,叫招摇。”

“是前辈吗?”

棺椁表面灿烂的红停了一下。

见状,宋昀诃苦笑了下,拱手作了个揖,解释道:“晚辈非中州之人,前不久才从六界进来试炼修习,之所以让前辈误以为是故人归来,是因为晚辈身上的这块遗迹图。”

“这块图并非出自晚辈之手,而是从一场拍卖会上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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