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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桓的声线沉而不散,墙这边能听得见,“糊涂。怎能让小娘子做半夜爬墙的事。”

叶扶琉夹了一筷子凉拌莴笋:“事不成了。”

片刻后,魏大果然沮丧敲门,“我家郎君不允。要不然,每隔一刻钟,劳烦叶家喊一嗓子,我家郎君隔墙应答,就算无碍了。我今夜得了凉糕就回,统共用不了两个时辰。”

也只能这么办。

时辰还早,叶扶琉索性把上次梨花树下挖的陈酒提溜出来,在庭院里摆开小席面,和素秋对坐饮酒。

今夜头顶月色半圆,爬上树梢头,叶家这边种了满院子的草木,夏日枝繁叶茂,耳边处处都是虫叫蛙鸣。

两位小娘子有滋有味地吃了一刻钟的酒席,叶扶琉想起了魏大的托付,抬高嗓音询问对面。“魏郎君,今晚送过去的绿豆百合甜汤滋味如何?”

“滋味清甜入心脾。”

明显是客气话,听不出真假,也听不出喝了甜汤没有。叶扶琉不依不饶,“不是说舌尖辨不出滋味?给你的甜汤里没放糖。”

魏桓饮酒的动作顿了顿,看了眼桌上汤碗。

隔壁传来清脆的问话, “到底喝了甜汤没有?该不会只饮了酒,甜汤一口未喝吧?空腹饮酒伤身,你好歹吃用点东西填填肚,别又半夜腹痛,叫魏大察觉了抱怨我。”

手边的酒,是叶扶琉瞒着魏大送过来的。

魏桓放下酒杯,舀了舀无糖的甜汤。

汤里雪白的百合仿佛花瓣盛放,鼻下闻不到什么,只眼里看着,却也觉得赏心悦目,似乎能感受得到一股清香。

他饮了半匙绿豆汤。绿豆不见壳,应该是在锅上炖煮软烂后被细细地挑去了,剩下的细豆沙混在汤水里,入口即化,滑入咽喉时并未带来剧痛。

“喝了。”他简单地回应。

今夜月色极好,适合喝酒闲聊,隔墙果然传来随意的闲谈问话。

“魏郎君,你家中既然给魏大起名为魏大,我猜你族中排行肯定不是行大。我猜的对不对?”

魏桓又舀起一匙绿豆汤。

“魏某家中行三。”他对月饮了口无滋无味的甜汤,“叶小娘子自称四娘,家中姊妹行四?”

叶扶琉抬头对着头顶的月亮。

“家中行四没错。”她轻松地晃着酒杯,“但家里情况特殊,只有三位阿兄,没有阿姊,我们四个混在一起排行。我是家里最小的。”

家中三个阿兄。

魏桓思忖着,家里最小的幼妹。

尚未出阁的小娘子,家里怎会同意放她出来做触犯刑律的偷家行当?叶家的行商生意不算小,为何当家的也是她这个家里最小的孩子?为何不让她家阿兄支撑门面。

魏桓心里有了推断, “可是家中父母兄弟都不在世了?”

叶扶琉笑得喷酒。“魏三郎君,误会大了。没有的事,你别多想。”

魏桓自斟自饮的动作顿了顿,目光扫向夜晚黑黝黝的院墙。

瞬间闪过百十个念头。

兄弟生意失利,家族巨额亏空,只剩下幼妹支撑门面。

兄弟病弱愚鲁,家族巨额亏空,只剩下幼妹支撑门面。

兄弟狠毒,苛待幼妹,幼妹踩着兄弟夺过权柄……

总归是些不足为外人道的家族阴私,不愿说与人听也是正常,两家毕竟只是邻居而已。他抿了口酒,不再应声。

世上有种人,脑子里想得越多,嘴上说的越少。魏桓细细地思忖了一回,那边叶扶琉得不到回应,注意力挪去别处,开始和素秋喝酒吃席。

天,就这么聊死了。

……

叶扶琉和素秋吃席到了兴头上,当场拿来两把算盘,两人边喝酒边开始算账。

两个未出阁的小娘子,一个嗓音清脆动听,一个温柔敦厚,极好辨认,隔墙听得清晰。

素秋在报账,“月头端午节时,大郎君送来八百两银。二郎君送了三百两银,北边山珍土产二十车。我们往两处各送了绢帛五十匹,十车江南土产,活鸡活鹅,干贝蟹黄鲍菇,双黄鸭蛋都有送去。两位郎君送来的银两和土产留下一半,发给叶氏麾下几十商号的掌柜弟兄们过节,剩下一半转送给三郎君那边了。”

“安排得极为妥当。好素秋,帮我算算,过完这个端午节,我们收支究竟亏了多少。”

算盘声清脆不绝,两人嘀咕一阵,叶扶琉惊喜道,“今年年成不错!大兄那边贴补得多,咱们只亏了不到百两!”

魏桓哑然给自己倒了杯酒。

是他以己度人,想岔了。

也是,若不是从小家里受宠,断断养不出隔壁叶小娘子的明快性子。

送来的酒太少,摇了摇酒壶,只剩下最后一小口。他慢慢饮完杯中酒,又从头到尾细想了一回两边的鸡同鸭讲。人分明没有笑,眼底却显出几分罕见的笑意。

炖煮得软烂的绿豆百合甜汤,盛在白瓷荷叶碗里。百合浮沉,发散出淡淡的清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