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隔天正好逢着二十四节气之?一, 大?暑。

天不亮就有人高声喊门,素秋睡眼?朦胧地去应门,原来是沈家在酒楼定下十桌席面, 店家把桌椅碗筷诸物早早地送来。

宽敞的前院里涌进十来个店家小厮,前?后忙碌了半个多?时辰,搭好凉棚, 摆好各色饮子, 十桌席面用物准备妥当,走了。

天才蒙蒙亮, 这边才走,那边沈璃领着七八名亲信进了门。

进门什么也不说, 领着人四处转悠。

沈家今天带来的人都是商队多?年的生意老手,得了主家吩咐, 格外留意围墙廊下、边角旮旯, 这些容易藏物的地段,还有个蹲在地上, 仔仔细细地查看哪块地皮新翻了土。

“满庭院的土全翻过了。”蹲地上查验半天的亲信附耳悄声道, “有几处的痕迹不对, 明显挖过深坑!庭院下面埋着东西!”

沈璃笃定地笑了。

汉砖上有各式的人物花鸟浮雕纹, 特徵明显,懂行人一眼?就能?辨识出来,必然不可能?放在明面上,肯定得往深里藏。

只要东西还在叶家大?宅地界,要么,砌夹层里。要么, 往地下埋。

叶家最近借着翻修的名?义请了不少短工,做的活计都是翻地除草, 没有新修屋子。他十拿九稳,汉砖此刻就深埋在某处地下。盯着翻土痕迹,只要掘地三尺,费些功夫,东西肯定能?找出来。

当然了,他今天的目的不是为了当众把汉砖找出来,他只想?治住叶扶琉,叫她服软,顺顺当当讨个夫人回?家。

本地十几二十家大?小商行的当家人,年纪从二三十到五六十都有,从辰时初开始有人陆陆续续地进门,连当家的带伙计亲信,辰时末聚齐了十桌,朝阳升上树梢头时,叶家前?院坐得满满当当。

倒不是他们喜欢赶早,实在天太热。等晌午时过来,只怕人在烈阳下要晒成人干。

所有人热热闹闹寒暄了整轮后,众人你瞅瞅我,我看看你,终于有人提出了疑问?:

“今天宴席设在叶家。叶家的当家小娘子,叶四娘……怎的不在?”

不止叶家的当家小娘子不在,叶家的秦大?管事和素秋娘子一个都不在。三个人把前?院通往内院的二门一关,像寻常那样端来朝食,坐在二进院子里不急不慢用?完了饭。

门外又传来一阵嘈杂喧闹声响,叶家雇请的二十几位短工娘子来了。

年轻健壮的妇人们涌进二门,都是叶家之?前?雇请过几次,手脚能?干麻利的妇人。素秋过去安排今天的短工差事,十几名?娘子分区各处院墙和窄门处把守,每人分了根木棒。

“今天前?院聚集了各家商行的当家人议事。每家都带了长随伙计,满院子不相识的男子,性子好坏我们分不清。”

素秋低声叮嘱,“叶家人少地大?,娘子们守在各处院墙门处,莫让男子离开前?院宴席场地。若碰着行动鬼鬼祟祟、瞧着不像个好的,不必多?说什么,直接抡棒子打,痛殴一顿即可。”

短工娘子们齐声应下。替叶家小娘子把守门户,钱多?事少,是个好差事!

“听到前?院有人嚷嚷着哭穷了。”等素秋回?来,叶扶琉正好用?完朝食,把新做好的账本合拢放下。

“今年叶家的布帛生意不怎么赚钱,我去前?院走一趟,听听他们商议募捐多?少,叶家按低一档出。有人质疑的话,我也去哭哭穷。”

秦陇起身肃然道,“主家,我护送你去。”

叶扶琉噗嗤笑了,“怎么剑都挂身上了?行商聚在一处,无非是多?出钱少出钱的扯皮事,真当前?头鸿门宴呢。”

秦陇坚持不肯卸剑,忿然道,“叶家的布帛生意不赚钱,还逼我们募捐,可不就是鸿门宴么。”

叶扶琉劝不动,只得随他,回?头叮嘱素秋说,“我们出去你就把二门反锁了。别让陌生人闯门。”

二门打开的声响不大?,淹没在前?院喧闹的嚷嚷声里。

“叶小娘子终于来了?”沈璃坐在主位,狐狸眼?微微眯起,带着三分客气七分算计,往身边的空位处抬手一迎,“请坐吧。”

叶扶琉毫不客气地坐下去,张口就说,“叶家没钱。”

——

“木楼上摆了冰鉴,凉快多?了。”魏大?护送着主人缓步登上木楼,楼梯吱嘎声响里,抬手指向木楼两边角落。

“郎君看,昨晚送来两个大?冰鉴,左右放着正好。叶家做生意实在,不仅‘买一送一’,冰鉴里还备满了冰,早上我开暗门看了一眼?,嚯,四四方方的整冰块堆得满满当当。”

魏桓只听着,并未多?留意冰鉴,依旧坐上木楼唯一的那把檀木交椅,目光往下望去。

今日叶家果然大?宴宾客。前?院各处都是黑压压的人头,上百名?从青壮到大?腹便便年纪的行商男子在前?院喝酒宴饮,高声喧嚷,大?清早地嘈杂不堪,魏桓微皱了下眉。

众多?的长衫青袍里夹杂一角明亮的石榴红,叶家小娘子居然就坐在那沈氏行商的身侧。

两人坐得近,那沈氏行商摇着折扇,不知在和她私下里说着什么,从袖中?取出一张黄纸,在叶扶琉面前?飞快闪了下便收回?去,唇边随即挂起笃定的笑。

魏桓看在眼?里,又皱了下眉。

“沈氏行商取出的黄纸……看着像官府公文?”

魏大?在身侧也瞧见了。

“是官府公文制式。”他肯定地道,“最上头写?‘缉捕令’三字,中?间画了幅画像,下面还有几行小字,应当标注了悬赏细节。是缉捕公文无误了。”

魏桓盯了眼?沈璃的微妙表情。得意?要挟?胜券在握?

“画像画的是男子还是女子?”

魏大?一怔,“郎君见谅,没注意看……”

这边正说话间,那边叶扶琉翘着唇角,不知应了句什么,沈璃脸色微微一沉,再度掏出袖中?黄纸,这回?当着众人的面摊开。

“最近听闻了一桩江宁府的奇事。”沈璃的动作将周围不少视线吸引过来,不紧不慢当众开口。

“某府贵人不幸被骗,人屋两空,悬赏五百两银缉捕逃犯之?事,各位可有听说?”

他说得虽然含糊,但事情过于离奇,当即有消息灵通的行商哈哈大?笑,同样含糊地应和,“不就是中?了仙人跳,宅子被人连夜拆光的那位吗。怎么,沈兄手眼?通天,拿到官府的缉捕令了?”

坐得近的几个行商起身凑过来看画像。

看清楚画像的行商惊叹咂舌,“这逃犯果然长得标志!哎,等等……”

另一个看清楚的也疑惑道,“哎哎,等等……怎么看着有点眼?熟……”

“画像有点眼?熟,有三分像叶小娘子是吧。”沈璃接过话茬,成竹在胸笑道,“可见天底下长得标志的小娘子,五官轮廓都有几分相似之?处。”

有和叶家做过生意的行商当家恍然道,“可不是!轮廓乍看是有点像!但细细去看,眼?睛决然不像。缉捕令上的逃犯是丹凤眼?嘛。和叶家娘子半点不像的。”

众人同时笑了起来,冷场片刻的宴席总算恢复之?前?的热闹。

叶扶琉单手撑着下巴,纤手素白,衬得粉色指甲新涂的蔻丹朱红,剔透如琉璃的一双乌黑眸子不冷不热地看着席间闹剧。

“沈大?当家想?说什么?”她的语气也不冷不热的。

“我说叶家今年生意亏本,拿不出许多?金银,只能?按低一档捐些布帛绢丝,沈大?当家就指桑骂槐,说我是做仙人跳的?看不起布帛生意的行当还是看不起我叶家?笑话谁呢。”

沈璃被当面骂了,倒也不恼怒, “不谈生意亏本不亏本,只谈相貌。谁让叶小娘子长得有三分像逃犯呢。这可怨不得别人。”他随手把缉捕公文折起收入袖中?,口吻听起来像是席间随意闲谈。

“若不是我知晓那几日叶小娘子的行踪……只看这幅缉捕令的话,心里也会生出几分不好的猜想?,对不对。”

他话里有话,当即有几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行商起哄撺掇,叫沈璃把话说明白了,江宁府贵人被人设局哄骗了的那几天,叶小娘子的行踪到底在何处?

沈璃的狐狸眼?微微眯起,觑着叶扶琉,笑而不语。

俗话说,捉贼捉赃。

作为赃物的两百三十块汉砖,此刻就埋在叶家宅子某处的地下。

江宁祁世?子重金悬赏的那位,是不是叶家小娘子本尊,她自己心里清楚的很?。

这么大?一个把柄拿捏在他手里,当着众人的面,他就不信她叶扶琉敢跟他硬抗。不怕他真把她告发了,蹲监去?娇滴滴的小娘子入了监牢,还能?落个什么好?做他沈家的夫人有什么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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