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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郎中摸着脑壳新长出的短发茬,咂舌, “忘事之症?稀罕病啊,没药治。忘了何人何事,赶紧从头教吧。忘事倒不?怕,最怕就是:教了又?忘,忘了又?再?忘。”

叶扶琉惊了。“还能教了又?忘?忘了又?再?忘?”

林郎中理所当然,“稀罕病症,多稀奇的症状都?有。令兄这还算好的,我从前见识过?一位病患,连自己是谁忘了。天天起来问俩问题,‘你是谁’,‘我是谁’。”

叶扶琉倒抽凉气:“嘶……听起来糟糕之极。”

林郎中临走前劝了一句:“既然还记得旧人旧事,赶紧带令兄回老家住一阵吧。身边有熟悉的亲人和院子相伴,说不?定还能早日?康复。”

叶扶琉没应声,回身对魏桓道,“今晚突发意外,晚饭是不?能留了,三郎先回去歇息吧。我去安置我家阿兄,明早再?看情?况。”

魏桓目光里带着思索,又?盯了眼叶家三兄, “好,我先回去。有事喊一声即可。”

思索着往门外走。

叶家三兄是知晓魏家来历的。第一次意外见面就不?欢而?散。撞到脑袋之后,不?知撞坏了何处,虽说不?记得他了……对他的排斥更加明显,极不?愿他和扶琉在一处。

这份排斥从何处来?

他在京城树敌良多,叶家有个兄长在官场……政敌一派?

魏家先人声名不?好。不?喜魏家门第?

还是纯粹惧怕他魏桓?

——

灯光昏黄,映照门里门外。

叶扶琉和素秋合力?搀扶着叶羡春坐起身,拿一块湿手巾冷敷额头瘀伤大包,和素秋商量。

“先卧床静养,看看有没有好转。如果过?了三五日?还是这样,只能尽快带他回老钱塘家了。”

素秋:“我必然要随娘子去的。那这处的宅子怎么办?留给大管事照看么?”

叶扶琉静了片刻,在思考。

“叶家人少,如今有病人,需要大管事路上护送。叶家各处的宅子不?少,五口镇这处实在看顾不?过?来的话……宅子挂个价钱,卖了吧。”

叶羡春欣慰地闭着眼,手巾冰敷着额头瘀伤,从原处慢慢起身。

叶家门外。

刚走出门的魏桓骤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句“宅子……卖了吧”,脚步一顿,人停在门外不?动了。

夜风隐隐约约传来门里的交谈声。

素秋的声音问,“宅子卖了,那我们?以后……以后还会不?会回来五口镇了?”

“叶家商船在江南四?处沿河走,五口镇有码头,为什么不?回来?”

“但、但。”素秋几次没说下去。没了本地落脚的宅子,就算以后行商路过?,毕竟感觉再?不?相同了。她咬唇想了半日?,问,“我们?打算卖宅子的事,要不?要知会隔壁的魏家?”

“为什么不?知会?”叶扶琉诧异反问,“最先知会他们?。魏家如果想买的话,两边院墙打通,两边正好合成一处极气派的敞阔大宅。头一个卖给他们?呀!”

素秋哭笑不?得,嘀咕了句,“没心没肺。”

又?问,“宅子好卖,五口镇可以时常回来,但隔壁魏家的……魏郎君呢?我们?一走了之,魏郎君怎么办?”

门里安静下来,叶扶琉这回又?认真地思考了很久,

“他说魏家可以随叶家行商。”

素秋咬着唇,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当真?魏家当真要跟随叶家走?”

叶羡春听到这里,不?得不?出声反对:“但我们?叶家的生意不?寻常。魏郎君刚才当面说了,他不?是同行。做不?得,做不?得。”

叶扶琉并不?觉得有问题:“三郎人极聪明的。我可以教他入行,他可以学呀。我教不?好的地方,三兄去教教他?”

叶羡春剧烈地咳嗽起来,眼泪汪汪,“我要回钱塘……”

“好好好,回钱塘。”

叶羡春:“先把魏家的生意了结了再?回钱塘。不?能败坏了叶家生意名头。”

“哎,三兄,你连素秋是谁都?不?记得了,还记得魏家的生意呢?”

“咳咳咳……生意不?能忘。”

门里传来的对话声越来越小,显然去了后院。门外的人默然站着。等声响完全消失后,继续走去隔壁魏家。

魏桓一进?门,魏家庭院里的喧哗谈笑声响当即停了,或坐或躺的满地汉子们?齐刷刷起身,“魏帅!”

魏桓如常地颔首致意,“有劳弟兄们?奔波探望。军营不?可久离,今夜痛饮美酒,日?后自有相聚时。”

——

魏家的酒宴持续到四?更末。大醉尽兴的汉子们?纷纷趁夜离去。

魏大跟随魏桓上木楼,边点油灯边问,“郎君,天气转凉,庭院里那盏升降灯架要不?要搬进?室内?是搬去书房好,还是搬来木楼上好?”

魏桓站在栏杆边,夜风刮起他的衣袂,他的目光望向隔壁无人的庭院。

叶家早睡下了,各处灯笼熄灭,夜色里看不?清什么。

他回身坐去长案边。“搬来木楼上。”

“是。”魏大转身就要下楼。

“等等。”魏桓从记忆里翻找旧物,“在京城时,书房里有个回字纹的长木锦匣。锦匣里放的俱是魏家在各处置办的旧宅地契。如今在何处了?”

魏大想了半日?才想起来。“哦!地契匣子。肯定带出京城了,兴许留在江宁府的赐宅里,没带过?来镇子这边。”

“这两日?得空时去一趟江宁赐宅,把地契匣子取来。”

“是。”

夜空响起扑棱棱巨大声响,一道黑影敛翅蹲在栏杆边。魏桓倚栏而?立,指腹轻抚鹰儿黑亮的长翎翅。

沉思着,久久注视沉睡中的叶家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