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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大烦躁得很。

“真?要拆咱家柱子?没有两根大柱, 木楼还如何支撑?以后郎君早晨想要登高,岂不是连木楼都没有了??”

抱怨归抱怨,魏家门户敞开?, 不禁出?入。

魏家和邻里来往得少?,虽说有不少?邻家孩童探头探脑往里张望,但魏大魏二?两个门神般杵在庭院里, 真?正敢进来的只有叶家人。

叶扶琉领着秦陇和素秋, 下午过来转一圈,从西边庭院走到东边游廊, 停步在俯仰楼外,在魏大的?瞪视里, 仔细查看成人双臂合抱粗细的两根金丝楠木大柱,又倒退半步, 仰头看木楼的黑底泥金匾额。

研究了?半日, 一声没言语,不理会魏大的?追问, 领人又原路出?去。

“俯仰楼……”叶扶琉边走边喃喃道, “难怪七环锁的?密字, 开?头就是‘俯仰’。我还当两家从前?就是邻居, 交情好,借邻居家的?木楼名做密字——原来都是自家起的?名。难怪。”

叶扶琉身?后,素秋和秦陇两个跟随着在魏家转悠,心里同?时犯嘀咕。

卖宅子搬家,魏家把宅子买下,原本极好的?一桩买卖——怎么突然就要拆人家柱子了??

好好一座木楼, 两根支撑大柱拆走,木楼肯定得塌。

素秋轻声问, “方才在魏家签契,怎地回来就提起拆木楼大柱的?事?”

叶扶琉:“我只说要搬走,可没说要拆他家木柱。是三郎自己说,‘无论叶家人来取什么,任取便?是。’我便?过来魏家转转,看有什么可取的?。”

秦陇心里也犯嘀咕。

“那俩木柱可重的?很。只我一个搬,不成不成!”

“不是还有魏大魏二?帮手么。”叶扶琉轻飘飘道,在身?后魏大的?瞪视里,当先?走出?魏家门槛。

俯仰——闲忧——

叶家大宅里,叶羡春抱着楠木小?匣,苦苦思索。

如果“俯仰、闲忧”四个密字定下,后头还有三个铜环,每环上刻四个字,一个个试过去,不过是六十四种可能。叶扶琉开?锁的?技艺是他手把手教?的?,但密字锁的?锁头不比寻常,寻常的?铁片撬不开?,需要配铜匙。

这几日得空,他便?在房里赶配铜匙。

俯仰,闲忧。

魏家祖父亲笔题写的?木楼名“俯仰”。“俯仰”二?字出?自两汉陈思王的?五言杂诗。“闲忧”二?字出?自其另一首五言诗。

最后三个密字铜环,每个铜环上刻四字,细考究来,字字出?自陈思王曹子建的?诗作。

【愿,为,南,风】

【高,上,无,极】

【顾,望,怀,愁】

“六十四种可能,除去明显言意不通的?,比如说‘南极怀’,‘为无顾’,剩下约莫三十余种可能排列。其中寓意明显的?又有十余种可能。”他喃喃自语,“要配铜匙,一种种地试……”

叶扶琉就在这时进屋。

“已经雇好两辆大车,停在门外。三兄这里可收拾好了??箱笼搬上车,我们夜里走。”

叶羡春连一个下午都不愿再多等,小?楠木箱递给叶扶琉,“我这里无甚好收拾的?。除了?钱塘带来的?包袱,桌上新打一半的?铜钥匙,还有我那毛驴带走,其他的?都留下。我们即刻便?走。”

叶扶琉随手拨弄一下密字锁,七个铜环滴溜溜地转。

“还需等等。等入夜后。”

“当真?要从魏家扛走那两根楠木大柱?”

叶羡春惊劝,“贵重是贵重,实在太扎眼。我们一路拖着木材走,容易被人盯上哪。”

无论如何苦劝,叶扶琉只坚持说,“我们入夜了?再走。”

叶家门外一字排开?两辆大车。镇子上最大的?太平车又被租来,四头大驴拉着长板车站在长街北尽头,骄傲昂首,恢恢高叫,气派十足。

旁边是一辆载人的?大青驴车。不是乡郡常见的?两边木挡板的?制式,而是头顶加盖车篷,可以挡风遮雨的?大驴车。

秦陇套好车,素秋抱来上好干草,挨个给五头大驴喂饱草料。

众多细软箱笼放在庭院,秦陇挨个搬出?来往车上扔,边扔边和乡邻们打招呼:

“今夜就要搬走了?。” “对,宅子卖给隔壁魏家。”“卖了?多少?贯钱?这个我可不知道,得问主家。”“以后回不回?五口镇有船坞,当然会回来。我听主家亲口说的?。”

乡邻们七嘴八舌感慨了?半日,有细心的?问起,“素秋娘子怎么不说话?”

旁边更为细心的?王家娘子悄声道,“别多嘴,看素秋娘子连眼眶都红了?。必然是临别前?不舍乡邻。”

众人恍然大悟,“莫问了?,莫问了?。”

素秋抓把干草,接着弯腰姿势,挡住发红的?眼眶。

她已经当面和魏家告了?别。

毕竟只是住得近的?乡邻。之前?几句口角,激得急鲁性子发作,骑马载她一程,虽说有违男女大防,归根到底又不算什么大事。

就如秦陇说的?:临别在即,把心结解开?,不至于一直记挂在心里。以后回想起魏家,还是五口镇的?好邻居。

魏大当面道声抱歉,她当面回了?句无妨。魏大还要啰嗦,她低眉轻声道了?句,“真?的?无妨。我虽然年纪未满双十,却已是嫁过一次的?妇人,并非未嫁之身?……不在意的?。”

“箱笼让一让,有大物件摆上来。素秋!”秦陇隔门扯了?一嗓子,素秋从恍神中惊醒,把大车上的?箱笼堆起,腾开?空地。

秦陇从门里扛出?两口薄长木匣,搁在太平车上,再拿茅草薄薄地覆盖一层。

“好了?,上头还可以继续搁箱笼。”

素秋惊问,“柴房里的?长木匣子也得带走?几块薄木料不值多少?钱罢?”

“别问我,主家刚刚吩咐下来的?。”秦陇不甚在意道,

“主家还说,趁下午去歇歇,免得晚上犯乏。我们半夜子时准点赶路,天亮前?出?江县。”

素秋:“……”这时间?选的?。知道是搬家,不知道的?还以为去偷家呢。

忙活了?整个时辰,装载重物的?太平车被箱笼塞得满满当当,另一辆载人的?驴车也装满半车衣物细软。秦陇满意地盘算,他和叶郎君两个,一人驾一辆车,两位小?娘子坐车,叶家人手虽少?,用起来刚刚好!

一只小?毛驴优哉游哉地晃来叶家门前?,路过几只拉车大驴时,好奇地停步抬头。“恢——”

叶羡春从门里喜悦地迎出?去,把布褡裢挂在驴背上,“这是我的?驴。夜里我骑着它走。”

秦陇懵了?。叶郎君骑毛驴,谁来驾车?

叶扶琉就在这时从门里招呼,“素秋快来帮手,这边还有个大箱。”

素秋快步过去,两人合力把大木箱从地上抬起,素秋掂了?掂分量,“瞧着大,怎么不重。”

“里头是空的?。”叶扶琉边往外搬边说,“魏家允诺说今晚门户敞开?,随便?我们拿取。这箱笼晚上带去魏家。”

素秋一怔,打量起眼前?的?木箱。

魏家的?两根金丝楠木大柱高达一丈,手臂合抱粗细。这箱笼四尺宽,半人高,在木箱里算是极大件,但肯定装不下俩大木柱……

秦陇过来帮忙,扛起大箱笼,往太平车上一扔,正?好搁在之前?两个薄长木匣的?上方。

素秋倏然醒悟。她觉得自己猜出?娘子的?想法了?。

难怪要从柴房取走两个木匣子。

一丈长的?大木柱过于醒目,头尾稍微斩去一截,塞进八尺长木匣里,不就人不知鬼不觉了?吗!

两头截下来的?楠木圆墩子也值钱,正?好塞进木箱里……

素秋心里升起敬佩之情。娘子的?主意绝妙!

连片马蹄声从远处传来,沿着长街一路往北,停在叶家面前?。众轻骑分开?,当中的?锦袍少?年郎居高临下问,

“叶家当真?要搬?”

声音似曾相识,众豪奴簇拥的?气势也似曾相识,秦陇本能地一抬头,嚯,果然是熟人!

来人赫然是许久未见的?祁家世子。

秦陇二?话不说,原地捋袖子提木棍,横挡在叶家门前?。

“叶家确实要搬家。宅子都卖给邻居魏家了?。”

素秋快步过来挡在门前?,声线满是警惕,“听闻祁世子八月底就离了?镇子。如今去而复返,究竟有何意?莫要纠缠我家娘子!”

半个月未见,祁棠形貌乍看没有大变,人却消瘦不少?,圆润的?脸颊轮廓瘦削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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