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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去扛靶。靶子举高。”他略抬起下巴,对箭靶处点了点,吩咐道。

池萦之拢着大袖,泰然自若地站在原地良久,才赫然发现太子爷吩咐扛箭靶的是自己……

她怀疑地看了看周围侍立的二三十位内侍和太子亲随。

皇宫里不缺人吧?

什么时候轮得到自己扛箭靶了?

司云靖的嗓音已经危险地沉下了。

“耳朵聋了,听不见?还是腿瘸了,不能走?”

池萦之愣了一会儿,对着周围众人投来的隐约同情的神色,明白了。

东宫这位今天心情不好,故意找碴来着。

行吧,扛箭靶就扛箭靶。

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嘛。

箭靶下方的木架沉重,扎成人形画上红色圆环的草垛本身倒不是很重。池萦之走过去百步外,掂了掂草垛的分量,高高举过头顶。

宽大的袖袍落在了手肘处,露出了里面深色夹袍的窄袖口。

司云靖看在眼里,顿时冷笑了一声。

今天当着众人的面倒穿得严整,前两天也不知道是谁夜里穿得春光浪荡的跑到东宫外叫门……

原本瞄准着草垛圆心的箭尖,闪烁着寒光往下挪了两寸。

池萦之:???

周围围观的人群已经有人胆战心惊地闭上了眼。

太子爷今天把人诓来骑射场,果然还是要当场灭口的吧……

一片寂静之中,只能听见寒风的呼啸声,枯枝刮过沙地的刺耳的摩擦声,众人刻意屏住的细微的呼吸声。

嗖——

利箭带着风声疾射而出,弓弦嗡嗡作响,百步外的草垛箭靶被一箭前后贯穿,箭簇余势未尽,穿出草靶又飞了几丈,落在地上。

池萦之被强弓之力带得往后仰倒,坐在地上缓了一会儿,抱着箭靶翻过来看了眼中央圆环处的破口大洞,只觉得自己的心口也是一凉。

这一箭是对着箭靶了,谁知道下一箭是不是对着自己这个活靶呢。

再迟钝也知道今天东宫满肚子火冲着她来了。

她掸了掸身上的细沙,抱着箭靶回去复命。

司云靖的长弓鞘拄着沙地,手指轻轻转动着拇指关节处的墨玉扳指,斜睨着池萦之慢腾腾挪过来,带着那副‘我无辜你干嘛’的神色,很有求生欲地换了旧日传书时的自称:

“萦之不知怎么惹怒了殿下……还请殿下明示。”

司云靖沉默了片刻,平静地反问她,“你不明白?要孤明示?”

“臣愚钝,是不明白……”池萦之小声道。

司云靖将墨玉扳指调整了一下位置,重新弯弓搭箭,对着百步外的箭靶开满了弓弦,漠然提醒她,“干柴烈火。”

“嗯?“池萦之莫名其妙地站着,”干柴烈火……怎么着了?”

“——老树开花。”

司云靖的目中几乎喷火,声线却压抑着,语气极平淡地补充道,“孤今年二十一岁,原来在年方十六的池小世子眼里——就老树开花了?”

池萦之:“……”

她终于琢磨过来是怎么回事了。

充满隐喻的两句“干柴烈火,老树开花”,不知从何处而来,竟然传进了东宫耳中,肯定是有人在背后坑了她。

“不是臣说的。叫臣怎么认下呢。”池萦之分辩道,“太子爷揪着臣不放,为什么不去查查宣王殿下那边呢。臣可是一句话也没说,整天就在家里待着。”

“你还委屈了。”

司云靖没有看她,目光注视在箭靶上,“是宣王把你硬绑了丢到东宫门前,还是宣王把你的袍子扒了强换的衣裳。你敢说从头到尾都是宣王的错?”

池萦之摸了摸鼻子,发现还真不好说。

“殿下说是臣的错,那就算臣的错吧。”她小声说,“虽然那八个字不是我说的……殿下高兴就好。”

司云靖的眉头剧烈一跳,神情阴云密布。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长嘶。看守禁卫打开了栅栏口,两名宫人满头大汗地牵着一匹通体乌黑、只有四蹄雪白的骏马进来。

“太子殿下,乌云罩雪来了!”马倌跪倒在面前,把缰绳交给了司云靖。

司云靖阴霾的脸色好看了些。

他的手掌抚过了爱马的乌黑鬃毛,意有所指地说了句,“孤喜爱骏马,有时甚于人。因为骏马的妙处,在于可以共骑相伴而不必与之说话。孤经常觉得人不如马。池小世子觉得呢?”

池萦之觉得他脑子有病。

但是她不敢说。

她只好实诚地说了句,“太子殿下会这样想,是因为平日里跟人说话的时间太多,可以骑马的时间太少……物以稀为贵呗。”

司云靖转过头来,深深地打量了她一眼。

脱口而出的一句回答,听起来莫名带着几分熟悉的感觉。

人长大了,相貌身量变了,骨子里有些东西却是不会变的。

眼前形貌过于昳丽的少年郎,和往来书信里说话肆意直白的那个小萦之,微妙地重合在了一起。

司云靖摸了摸乌云踏雪的鬃毛,薄唇微微勾起,露出一丝细微的笑纹。

“把一身累赘的大袍子脱了。”他翻身上马,吩咐道,“有你父亲教你,骑射功夫没落下吧,孤今日试试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