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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云靖的视线扫过池家小世子血色不足的唇色,想起他这两天身子不舒服,吩咐左右,“篝火重新点起来。”说完走了。

池萦之:???

这是允了的意思?这位心情不好的时候还真是惜字如金啊。

匆匆吃了块热饼,那边楼思危和韩归海已经整装策马待发。

楼思危瞥见这边情况不对,勒马回头来找池萦之,“叔啊,今天你怎么也进林子了?太子爷怎么突然不把他的吃食分给你了?”

池萦之忙着挑选弓箭,牵过马缰绳,“别问我,我也不知道。”

韩归海哼了一声,“还以为你和那位真有点交情呢。原来交情只够两天的。”

楼思危烦透了这人了,“整天叽叽歪歪的,有本事去那位面前冷嘲热讽啊!昨天也不知道是谁磕头磕得皮都破了!现在还有个疤呢!”

韩归海被当众揭了短处,捂住额头伤口大怒,“殿下他仁德,我求他一件大事,他当场应了!你倒去求一次试试看!看他应不应!”

“行了,别吵了。”池萦之受够这两个人整天吵来吵去了,“一个绳子上拴着仨蚂蚱,互相吵什么呢。有吵架的功夫,早就去林子里打猎回来了。走吧。” 说着翻身上马。

楼思危策马赶上去,“叔啊,你箭壶里的箭要不要匀我一半?林子里兔子野鸡满地乱窜,跑得忒快,我帮你猎几只,算你的。”

“啊,不用了。”池萦之感激地看了大侄子一眼,“你觉得很难猎吗?要不然你箭壶里的箭匀我一半吧。我帮你猎几只。”

两人谁也劝不动谁,最后一起进了林子。

三刻钟后就出来了。

两人的马鞍两侧密密麻麻挂满了猎物。最多的是兔子,其次是野鸡,足有二三十只。楼思危的马鞍前头还横了只鹿。

池萦之感慨着,“兔子有了,野鸡也有了,就差做菜的羽先生了……”

楼思危还没从刚才林子里的震惊中回过神来,反复地清点着猎物数目,喃喃说,“叔,深藏不露啊。早知道我就天天拉着你进山里打猎了。”

两人策马往河边军营方向慢走时,身后传来了马蹄声,池萦之一回头,看到了韩归海也出来了。抬手数了数他马鞍边上挂的猎物,两只。

她从自己马鞍旁边解下一连串粽子似的串在一起的五只野鸡,递了过去,同情地说,“韩世子,够不够吃?匀你几只吧,不用谢了。”

被塞了满怀的野鸡的韩归海:“……”

中午午食时间,河边大营处炊烟升起,军用的大铁锅在焖煮了整整一锅的炖肉,浓郁的香气传遍了河畔。

思危和韩归海痛痛快快饱餐了一顿,撑得肚皮浑圆。

池萦之吃了一顿热的,冷痛的小腹感觉舒服多了,坐在原处,捧着茶碗小口小口地喝茶。

司云靖就在这时来了。

熟悉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楼思危和韩归海两人立刻弹起来坐得笔直。

池萦之也跟着坐直了身子,等着东宫训话。

司云靖径直走到肉香浓郁扑鼻的大铁锅前,掀开了盖子,拿铁勺搅了搅里面还剩下小半锅的炖肉,语气平淡地问,“今天倒是猎了不少。都吃饱了?”

身后三人齐声道,“吃饱了!”

“那就好。”司云靖转过身来,开始每天的例行问话:“三位今日有什么新的心得体会?”

楼思危第一个举手,“人不可貌相!池小叔厉害!”

韩归海吃人的嘴软,磨蹭了半天,憋出两个字来,“附议。”

池萦之谦虚地说,“还行,还行。”

司云靖冷笑一声,吩咐说,“楼世子,韩世子可以走了。池世子留下。”

池萦之:“……”又怎么啦?

她突然意识到问题出在了哪里,急忙正襟危坐,辩解道,“刚才那四个字不是臣的心得体会!臣今日的心得体会是——”

她想了半天,“嗯……铁锅炖肉挺不错的,但少了佐料,始终差了些滋味。下次出京时,臣一定要随身带些孜然和花椒。”

司云靖脸上神色不动地听完了,一点头。

“心里惦记的是孜然花椒,看来山林打猎、铁锅炖肉的日子过得挺欢畅的是吧。行。”

他伸手召来了高大年,吩咐去辎重队伍里去找孜然和花椒 。

池萦之注意到周围只剩下他们两人了。

面前这位的眼神不对,仿佛酝酿着一阵暴风雨,感觉……有很多话要说?

她急忙放下茶杯,站起身来,摆出敛首垂目的乖巧模样,等着单独训话。

果然很快等到了。

“——你的面前有两条路,你自己选。”

司云靖神色漠然,围着篝火堆走了几步,伸手一指炖肉的铁锅:

“第一,吃饱喝足,回你的帐子,把给你父亲的家书好好写了。或者。”

“第二条,留在这儿继续过打猎吃肉的山林好日子吧。”说完抬脚就走了。

站在原地、摸不着头脑的池萦之:???

第二条路是几个意思?

威胁要把她留在河边大营吗?

不就是写封信,至于吗。

当天晚上,池萦之咬着笔杆,开始写一封注定要不到钱的家书。

陇西王府的老底,她心里大概有个数。她老爹是手里存不住银子的,有多少钱都发给一帮战死老兄弟的家眷了,手边能拿出三万两都够呛,还三十万两。做梦呢。

但东宫说能不能要到钱是其次,她的态度最重要,那还有什么好说的,拿笔写信呗。

当天晚上,把油灯点亮,她开始认认真真写信了。

与其说是写给她爹,不如说是写给太子看的。字斟句酌,不求能拿到钱,只求能从东宫手里过关。

捂着发冷的小腹,写了三四个版本的书信开头,她开始感觉身上不太对劲了。

她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起身。

还好河边大营空旷,轻易不会有人进帐打扰。

她悄悄脱衣查验了一下……整个人顿时不好了。

尼玛,自从十四岁第一次来了葵水,她就开始定期服药。之后差不多半年才来一次。

没想到,停药的第六天晚上,久违的葵水就来了……

还好发觉得早,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池萦之坐在行军床发了一会儿呆,轻手轻脚换了一套备用的衣裤。

她又想到了一件更糟心的事。

停药第六天,葵水来了,声音呢?

现在药剂压抑着,听起来宛如少年换声期末尾的略低哑的声线,再过几天,会不会逐渐变回原本的少女清亮嗓音?

脑海闪过令人牙酸的静室掉马剧情,似乎就是跟嗓音相关?她整个人又不太好了……

在帐子里发了一会儿呆,把小桌上写了一半的信纸放在油灯上烧了。

“昨天就不舒服,夜里果然病了。”

池萦之缩在被窝里,只露出半张雪白面容,对着前来帐子探望顺便催促的高大年说。“劳烦高公公跟太子爷说一声呗。实在起不了身,写不了信。”

高大年为难的很,“哎哟池世子,病了也起来好歹写点吧。我看太子爷今天心情不太好,从昨晚就等着世子的信呢。”

他小心地透露了一句,“太子爷言出必践。说给两条路,就是两条路。池世子,你如果坚持不写信,真被留在河边大营可不太好。”

池萦之听得心花怒放,心里摇旗呐喊着‘快把我留下快把我留下!让我一个人让我一个人!’

她拼命压抑着不要露出笑容,嘴里说,“我才不信。太子爷不会把我丢下的。他诈我呢。”

当天半夜,梦里依稀听到些响动,但池萦之来了葵水,白天精神不济,晚上睡得香甜,人没醒。

第二天早上等她起身,揉着惺忪睡眼掀开军帐布帘,弯腰出了帐子——

哟嚯。

昨天还密密麻麻扎满了河道两边的上千顶大小军帐,都没了。

沙地上中央处,原本是太子爷专用的最大一处篝火倒没有熄灭,还噼啪燃烧着,旁边放了一捆新柴。

池萦之帐子面前的空地上,并排放着:

一把弓,一壶箭。一瓶孜然,一瓶花椒。

两个瓶子下面压着一个书袋。

池萦之打开书袋看了看,发现里面除了笔墨砚台,还有一封书信。正是自己前日呈上去审阅的第二封家书。

简短的家书被揉得皱巴巴的,以朱笔画了个大叉。

一看就是东宫亲笔的飞白体手书,在最下方空白处潦草写道:

“今日有什么新的心得体会。

池小世子不妨写进家书里。”

池萦之把东宫手书看完了,收进怀里,对着空军营,一个没忍住,笑了。

今天有什么心得体会?

就四个字,心想事成呗。

她在平凉城被她老爹狠训了几年,没训出老爹期待的足以领十万兵的统帅之才,但在山林野外里待个几天……跟回家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