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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狐媚样◎

初夏清晨,薄光入帐,落于承尘榻中少女伸出的一节手臂上,那手臂粉嫩如藕,柔软万分。

片刻后,光线蔓延开来,且愈发明亮,将那纤长的睫羽照得根根分明,忍不住轻轻颤动。

“三娘!你怎么还没起来啊……”

珍珠端着铜盆走进寝屋,看到一刻钟前被自己叫醒的小娘子,一转眼又沉沉睡去,着急地快走上前,忍不住再次出声催促。

林温温向来巳时才会起床,若是冬日里,还会醒的更晚,今日才刚至辰时,自然是困倦到睁不开眼。

她被吵得细眉蹙起,半晌后眼眸才露出一条细缝,慵懒地叹出一声,“哎呀……”

小娘子娇滴的声音,令人心尖生出一阵酥麻感,若是放在往常,珍珠哪里还舍得再催她,铁定是要帮她将床帐拉严实,再去搁下窗帘,让自家娘子舒舒服服的继续睡,可今日实在不敢耽搁了。

珍珠一咬牙,直接撸起袖子将她从床上捞起。

软绵绵的身子靠在她肩头,饶是与林温温相伴数载,珍珠的脸颊也已经红了,她不敢再多看,湿了帕子就开始帮林温温拭面,随后又将齿木放到她口中。

林温温双眼微阖,正在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忽然听到外间传来一阵无比熟悉的脚步声。

林温温猛地一个激灵睁开眼。

冯氏走进屋中时,小娘子已经迅速坐到了妆台前,正透过铜镜心虚地朝身后看,“娘亲,你怎么过来了?”

冯氏先瞥了眼地上铜盆,又看了看凌乱的床铺,冷哼道:“我若是不过来看看,怕是等扶云堂散了学,你才肯从床上起来!”

冯氏这话匣子一旦打开,轻易不会合上,她一面数落林温温,一面朝柜子走去,“昨日我千叮咛,万嘱咐,要你今日务必早起,你倒是好啊,一觉睡到这个时辰,你们林家真是和我有仇,连我自个儿生得都要气我……”

林温温小嘴一扁,忍不住低声辩解,“昨日我便和娘亲说了,我不想去扶云堂,我根本听不懂……”

林温温心知肚明,林家在扶云堂设家塾,又费尽心思将宋先生请到府中授课,便是为了给堂兄两年后的春闱在做准备,和她没有半分关系,她就算腆着脸去了,也只是听天书,平白浪费时间。

“你怎就这般不开窍啊!”冯氏一把将柜门拉开,从里面拿出一条嫣红长裙,恨铁不成钢道,“谁让你去听学问的,娘是要你去为自己谋个好将来!”

“将来?”林温温不解地朝冯氏看去,见她手中那条晃眼的红裙,细眉微拧,“娘,我想穿水蓝色那条……”

水蓝色那条看着便清爽,更适合夏日。

“不行!”冯氏想也没想,直接否决,用那不容置疑的语气道,“今日可是第一次授课,你得给人留足了印象才是!”

林温温浑不在意地扁扁嘴,“我就是去凑数的,那么惹眼干什么,万一真让宋先生注意到我,随口问我几个问题,我铁定答不上来,岂不是又要丢人?”

“你是不是傻啊?人家宋先生是来给大郎教书的,管你作甚,”冯氏抬手就朝她脑袋上戳,“我是让你去惹那宁家小子的眼!”

听到“宁家”二字,林温温”脸上的不耐瞬间散去,一抹女儿家独有的娇色,隐隐从眼底生出。

“是、是宁家三郎要来听讲?”

小娘子语气貌似平静,心跳却早已不受控制地快了几拍。

冯氏将红裙递给身后婢女,又从妆匣中取出一支亮眼的珍珠步摇,拿到林温温头上来回比划。

“对,就是那个宁家三郎,宁轩……”

宁家乃是上京有名的百年望族,祖上曾出过三位皇后,且当今太子妃也是那宁轩的姑母,再说那宁太师,更是德高望重,七十岁高龄还在官学授课,只可惜半年前身染重疾,不幸过世,死后还被圣上追封为梁王。

祖父过世后,宁轩的父亲袭爵,他上头那两位兄长,也都已入朝为官,只他如今年满十六,还随着叔父在外游历,这次因祖父病重,特地从江南赶回上京,此番回来,便打算为两年后的春闱准备,以他的学识,榜上有名那是毋庸置疑的,想必到时候也能顺利入仕。

林温温这才反应过来,怪不得一月前祖母提及家塾一事时,娘亲还没有放在心上,这几日却开始催她,要她非去不可,敢情是动了这份心思。

林温温咬住唇畔,眉眼微垂。

她与宁轩最后一次见面时,已是两年前,那时他临别在即,看见一脸不舍的林温温时,笑着在她发顶上摸了一下,声音温柔地同她保证,等他日后回京,定会带许多礼物亲自交到她手中。

然宁轩回京已有半年,为何迟迟未来寻她,难道说,宁轩阿兄已经将她忘了,又或者他听信了坊间的那些话……

想到这儿,小娘子脸上的娇色彻底不在,她将双手隐入袖中,习惯性地开始用力掐指甲。

两年前,还正是她与林清清名声最响的时候,那时上京人人都道,林府有双姝。

林清清乃长房卢氏所出,才艺过人,不论琴棋书画,jsg还是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多次被卢氏带到太后面前献礼。

年小半岁的她,在二姊林清清的对比下,可以说是什么都不会,不过好在她生了一张绝美的面容,足以让她能在京中出名。

还记得年幼时,林温温总是会得人夸赞,说她生得水灵惹人疼爱,可随着她慢慢长大,模样愈发妩媚出众,夸赞她的人便越来越少,甚至还有人暗中诋毁她,说她小小年纪就一脸狐媚样,日后可还了得,哪个正经人家敢要她。

起初林温温听到这样的话,又气又委屈,躲在屋中哭了许久,想要将那背后嚼舌的人找出来,与他好生辩驳,可后来,她逐渐意识到,对于推崇德行与才气的盛安而言,过分的貌美本就是罪过,更何况她只是空有美貌……

那时起,林温温便有了自知之明,她心知世家大族的儿郎,不会与她这般的女子过多往来,便是日后想要与林氏结交,那也只会是和林清清。

如今人人都不待见她,宁轩阿兄可会是那个例外?

林温温正在心绪烦乱之时,耳旁忽然传来冯氏一声呵斥,“不许蹙眉!”

林温温被惊得打了个抖,却敢怒不敢言,深吸一口气,将那眉心舒展。

“把唇角也给我扬起来。”

林温温抬眸,朝镜中露出一个勉强的笑容。

“再扬一点……好,再松一些……”

她像一个极其精致又漂亮的瓷偶,在冯氏不断地调整下,终于露出一个令冯氏心满意足的动人神情,然那双摄人的眸子中,却覆着一层不易觉察的黯淡。

冯氏生怕她去得晚了,没有给宁家的留下好印象,早膳都没让她吃完,便着急忙慌拉着她出了院门。

母女俩来到扶云堂外,冯氏四处瞅瞅,压低声道:“娘都安排好了,你且记住,多去往宁家那小子面前凑,莫要让二娘抢了先机!”

被念叨了一路的林温温,白净的小脸早已骚得通红,她终于忍受不住跺脚道:“娘!我还尚未及笄呢,你怎么净想这些东西?”

冯氏嗔她一眼,没好气道:“就你这德行,若是当真等你及笄,那不就来不及了!”

德行德行,又是德行!

这样的话林温温听了不知多少遍,数也数不清了,她不想再与冯氏争辩,索性连招呼都没有打,直接抬腿跨入扶云堂。

珍珠连忙朝冯氏行礼,随后背着书箧又急匆匆去追林温温。

冯氏气得脸色发白,抬手指着林温温的背影,对身旁嬷嬷斥道:“我当真是给自己生了个祖宗,你瞧她那没良心样子,我这还不是为了她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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