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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底下, 大概再也没有比这海氏更无脑的人了。

她一听,正中下怀,忙道:“皇后殿下说得是, 将孩子接进来, 让皇后殿下抚养也可。”

圣上脸色很不好看, 她也不曾看出来,自顾自哭诉着:“陛下,您不是最疼妾了吗,怎么能看着那些人欺负妾呢!上年宰执们将小冯翊王迎接回京, 本就是唯恐天下不乱, 那小冯翊王是吴文成王的遗腹子, 怎么能和陛下一条心!倒是中都侯, 他也是神家的人,他的夫人是我嫡亲的妹妹,三个孩子是现成的, 陛下又何必舍近求远,等那个小冯翊王成婚生子。莫如先看过孩子, 从中挑选一个,早日养在永福省, 与外面断绝了联系,还愁他不与陛下亲吗。”

圣上的脸色更阴沉了,终于看出了皇后的意思, 就是要引这蠢女人上套。

圣上平时嘴上不说,但很是排斥广平王一脉承继帝位。不管小冯翊王靠不靠得住,他宁愿将来从其他旁支中挑选, 也不能容忍中都侯的处心积虑。

海夫人絮絮叨叨, 说着自以为对自己有利的话, 结果被圣上一声断喝,吓得向后一仰。

“你放肆!”圣上连痛都忘了,站起身道,“立储一事,岂是你这等后宫嫔御能干涉的!来人,将她拖回洪训殿,没有朕的昭命,不许她踏出殿门半步!”

谒者丞得令,很快挥手叫来了人,一左一右架住,将海夫人拖了出去。

海夫人叫屈不断,声音渐拖渐远,圣上这才瞥了皇后一眼,“这下你可痛快了?”

皇后笑了笑,“我有什么痛快的,不过不想让后宫之人,扰乱陛下视听罢了。”

圣上叹息着,扶住了额头,“朝中一团乱麻,这个攀咬那个,如今连徐珺都被牵扯进去了。”

皇后道:“徐珺会牵扯其中,不是早就能预见吗。他效忠的是睦宗的江山,不是陛下的江山,今日能为陛下所用,不过是权宜之计,他的骨子里,难道就没有他自己的小算盘,不为后世子孙考虑吗?校事府盯上他,可说是无风不起浪,既然两个衙门领命侦办中都侯一案,为什么他要将校事府摒除在外,且向陛下提交的所谓罪状也都是避重就轻,恐怕是受了中都侯胁迫,不敢往深处查吧!”

圣上重新坐回坐榻上,顺势一倒,嘴里逸出一串长吟,“你懂什么……”

“我不懂?”皇后凉笑了一声,“我怕是比你们男子看得还要透彻。中都侯有今日的野心,不正是陛下助长的吗?过于抬举海氏一门,连带着东府城也受益,在建康城中呼风唤雨,谁不猜测,将来立储要在他的儿子中挑选?只是后来宰执们挖出了先吴王遗腹子,这下打乱了他们的好计划,若是真到了无人可选的时候,你果真不考虑他的三个儿子?”

圣上被她说得恼火,想反驳,却又无从反驳,气得转过身背对着她,不再与她说话了。

皇后也不理会,在一旁坐了下来,“若中都侯的儿子过继给咱们,我同你说,他要的可不是区区一个‘皇伯’的封号,你可想清楚了。”

圣上岂能不知道神钺的野心,暗里早就打定了主意,这朝纲得拨乱反正,一个还未成婚的小冯翊王,尚且不能构成什么威胁,有了三个儿子的中都侯,才是心腹大患。

皇后再接再厉,掰过他的身子道:“你想想,若有朝一日你有个三长两短,谁离皇位最近?宰执们无后嗣可选,是不是只能在这三子之中择其一?到时候可真应了那些荒唐的异象了,史书上更要夸大宣扬,那是天定的人选,黄口小儿,皇位便会坐得稳稳当当。”

话虽不好听,但说的未尝不是事实。

圣上扬手把她隔开了,气咻咻道:“要不是看在我们是结发夫妻的份上,我非定你个犯上的罪过不可!你盼着我有什么三长两短?”

皇后啧了一声,“我不就是打个比方吗。”

圣上冷哼,“到时候你就是太后,朝政由你把控。”

“不对,我是女流,自问没有那么大的本事。到时候中都侯才是把持朝政的一把手,他要做摄政王,我也只能答应。”

女人是善于描绘未来的,把一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惊出了圣上一身冷汗。

圣上带着仓惶的眼神望向她,“烟儿,你说将来的神域,会不会也如中都侯一样?”

皇后想了想道:“小冯翊王的性情,不像中都侯那样狂悖,毕竟年纪尚小,明明可以利用王朝渊做出一番文章来,结果他只是处置了王朝渊,不曾将事态扩大。退一万步,就算他也这样的人,咱们手里捏着孩子,量他不敢造次。”说罢上下打量圣上,“让向娘子给你好好调理,再活个三十年不成问题。三十年后任他江山换代,日月颠倒,你不也管不着了吗……活着才重要。”

所以皇后真是醍醐灌顶,说得人心服口服,也更坚定了他除掉中都侯的决心。

***

侍御史谈万京不像徐珺,他很愿意与校事府联手。毕竟这顶头上司打从他一入职起就诸多刁难,所以推翻压在头上的大山,是他一心追求的。

从校事府大牢里出来,那股恶臭在在鼻腔里盘桓,他抬手扇了扇,对屠骥道:“能问的都问出来了,这回徐珺那老匹夫是逃不掉了。”

屠骥将手里厚厚的供状交给他,笑道:“明日朝堂上见真章吧。”顿了顿又道,“中都侯的案子,这两日有了新人证,明日可以带上朝堂,当面向陛下指证。”

谈万京有些意外,“能找的人证都已经盘问清楚了,如何还要带上朝堂?监察好手段,看来我还有失察之处啊。”

屠骥笑了笑,“侍御抬举卑职了,卑职也早已挖地三尺寻无可寻,这人证,不是我找来的。”说着压下嗓门,左右望了眼,这才道,“是小冯翊王机缘巧合碰上,人家求他伸冤,他便把人推举给了我。”

谈万京明白过来,追问:“是什么人?和中都侯的案子有牵扯吗?”

屠骥说有,“这样的证人,一个顶十个。待用过了晚饭,卑职带你去见一见人,见过了,侍御便知道了。”

如此这般安排好,到了第二日,更加信心十足。

当然,叫屈是免不了的,徐珺也好,中都侯也好,一个将睦宗搬出来,一个拿骨肉亲情说事,说得声泪俱下,感情极尽渲染。

可正当他们喊冤的时候,少府少监海寄江站了出来,手执笏板长揖下去,“臣深受皇恩,不敢徇私。中都侯夫人生产时,家母与内子都在场,当日发生的种种都是她们亲历,请陛下准许,容家母与内子入朝陈情。”

这下热闹了,中都侯夫人两年前生第三子的时候,还没发生夺爵的事,两家来往尚且如常。那时老定远侯夫人是嫡母,少监娘子是长嫂,中都侯夫人生孩子,必定都在场,没有人比她们更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

至于风水轮流转,到今日反目成仇人家咬你一口,那也是你平时不修德行,不能作为人证不成立的借口。

圣上发了话,宣见海家老夫人与少监娘子。少监娘子搀着婆母登上朝堂,海家老夫人还是一身侯夫人的诰命冠服,原本属于她的国夫人头衔,已经转赐给了老定远侯的妾侍,对与圣上来说,无疑是一场无声的嘲讽。

海家婆媳在堂上跪了下来,海老夫人娓娓说起中都侯夫人产子当日的情景,“起先一切都很平常,但孩子落地抱出来之后,有两个婆子搬了一口大锅进来,锅里不知放了什么物件,拿火一点,便满院子白光。前后算一算,烧了得有一炷香时候,白光冲天,东府城外都能看见。老妪起先还有些害怕,可院内的婆子却笑着安慰,说不要紧,不过杀一杀蚊蝇罢了。后来将孩子安顿好,我们也用了饭,将要回去时,中都侯夫人将我们请进屋内,拐弯抹角说了许多话,意思就是今日所见种种,不要与外人说起。我们是本分人,当时并不知道他们这么做的用意,后来听市井中宣扬起来,才明白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但兹事体大,实在不敢议论,这件事便烂在肚子里,一直到今日。”

中都侯听罢,愤懑咆哮起来,“一派胡言!这么要紧的事,为何要当着你们的面来做?这本就说不通,请陛下明鉴。”

少监娘子反唇相讥,“我们是巴陵人,巴陵有个老规矩,孩子落地必要大母接手,才能无病无灾平安长大。你们既要求平安,又要求富贵,于是便让我们入了内院。要说一派胡言,何至于呢,我们是至亲无尽的骨肉啊,原本就是一家子,站出来指证你们,于我们有什么好处?我们只是不愿意助纣为虐,不愿帮着你们蒙蔽陛下,若这也有错,那就请陛下定我们罪吧。”

中都侯听完直瞪眼,那些知道内情的官员们则暗中讥笑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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