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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玉娘诧异:“你怎么知道这东西可以止血?”

她还没问出个所以然来,齐大夫就来了。

齐大夫边把药箱放下,边道:“老夫不是说过,你身体亏空的厉害,要好生修养的吗?怎的还出去摆摊了?”来的路上,他已经问过赵小姑大概的情况了?

齐大夫可不是对谁都有对赵凛这么好脸色。

苏玉娘没敢接话。

他手正要去搭她的脉,瞥见大鱼际处胡乱包扎的布条时,蹙眉问:“手受伤了?怎么包扎的?可有用药?”

何春生连忙道:“用药了,车前草捣碎敷的伤口……”他声音呐呐生怕做错了。

面前男娃娃也就六七岁,瘦瘦小小的,还不到他腰际,瞧着也不像读过医的,居然会辨别草药?

齐大夫继续把脉,片刻后他道:“无甚大碍,身体虚空,加上一时气急攻心,才会病倒。扎上几针,把火气卸一下,再吃两副药就好了。”

他不动声色朝何春生道:“给老夫拿银针出来。”

赵宝丫连忙去拿,被他隔开了,他道:“小丫头走开点,让你哥哥拿。”

何春生拿出装银针的布袋摊到他面前,齐大夫继续道:“先拿一寸的针给老夫。”

何春生在那堆粗细不一的银针里准确的挑出一寸的针递了过去。齐大夫接过针就要刺,何春生一把拉住他的手,紧张问:“齐伯伯,不用灼烧吗?”

小宝丫也反应过来,连忙道:“对呀,齐伯伯,要先消毒。”

齐大夫心下满意,但依旧板着脸:“那你还不去拿?”

何春生立马跑去点烛火端到他面前。

齐大夫再给针消毒,继续道:“找出合谷、少府、劳宫、内关、风池几个穴位,用棉布沾点药箱里的药汁给你娘擦拭一下。”

苏玉娘、赵小姑两人都很疑惑:春生又不是药童,这些穴位哪里分得清?

然而,何春生没有丝毫犹豫,沾了药酒,准确无误的给他娘擦了穴位。

齐大夫越发满意了,给苏玉娘施针后,趁着开药方的功夫又问了春生几个问题。

待收拾好药箱后,他朝苏玉娘道:“你这娃儿是学医的好苗子,考不考虑让他跟着老夫学医?”齐大夫一共有两子两女,两个女儿早已经出嫁。大儿子是个音痴,终日摆弄乐器,小儿子是个跳脱性子,念个书都费劲,别说让他学医,就是让他认识上千种药材都不能。

生地黄和熟地黄都分不清楚,让他医人无异于杀人!

可怜他年过半百,一身医术居然无人继承。

今日瞧见何家小子,甚是满意,就算不是自己的娃,收个徒弟也是可以的。

苏玉娘愣住,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扭头看向她儿子。她从春生眼里看见了渴望,但……她摇头:“不了,我们家春生明年初春就要去学堂,他要读书,将来要科考的。”

何春生眼里的光一下子暗了下去,赵宝丫看着苏玉娘,又看看他,然后蹭到他身边伸手拉了拉他的衣袖:“哥哥……”

何春生回头,朝她笑了一下,小宝丫一下子就有些难过了……

“行!”齐大夫有些遗憾,背起药箱,朝苏玉娘道:“好生歇着,这几日记得按时吃药就是。”说着往外走去。

赵小姑连忙出门送他。

何春生很懂事的给他娘倒水,又扶着她躺下,等她快睡着时,他小声道:“娘,我去给你抓药。”

苏玉娘迷迷糊糊的应了声,小宝丫连忙跟着他跑了出去,边跑边奶声说:“春生哥哥,我陪你一起去吧?”

“不用,宝丫妹妹,你乖,在家里看着我娘。”他捏着药方冲出门,险些和回来的赵小姑撞上。

等人跑远了,赵小姑才疑惑的问:“宝丫,春生去干嘛呢?”

赵宝丫:“春生哥哥去给玉姨姨抓药。”

赵小姑挠挠额角,小声嘀咕:“跑这么快作甚?药堂要关门了吗?”

何春生只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他沿着去齐府的路一直跑一直跑,连摔了两次,总算在齐大夫进齐府前截住了人。他气喘吁吁的站到齐大夫面前,额角的汗从发梢滴落。

齐大夫诧异,停下步子问:“你来做什么,可是你娘又有什么问题?”

他摇头,不顾膝盖上的疼痛扑通一声跪下了,仰头,乌黑的眼睛里全是执着:“请齐伯伯收我为徒吧,我愿意学医。”

齐大夫眼眸微亮,继而又摆手:“不行,你娘不同意,老夫不会擅自教的。”父母不同意,他私自教了,难免闹出什么事来,他是收徒不是没事找事。

“况且,你娘想你读书、将来科考入仕……”

眼见他要走,何春生碰碰就是两个响头,拉住他衣袍小声道:“我可以兼顾的,我可以读书,但我也要学医。”他清楚的知道,读书是因为爹娘,但学医是他自己想的。

“世上哪有既要也要。”齐大夫蹙眉,“一个人只有一颗心,只能全新全意的去学一样东西,你自己考虑清楚,说服了你娘再来找老夫。”

“请齐伯伯收我为徒。”他压根没想过说服他娘,他是来说服齐大夫的。

他伸手揪住齐大夫的衣摆就是不肯放,齐大夫甩不脱,只得道:“你且先让老夫进门,我们来打个赌,你今日若是能进齐府的门,老夫就收你为徒。”

何春生眨眨眼,松手。

齐大夫赶紧跑了,同时让门房关门,千万别放那孩子进来。

何春生盯着紧闭的大门觉得自己被骗了,他干脆跪在门口不起了。天下起大雨,门房从门缝里偷偷瞧了淋成落汤鸡的小男孩好几眼。青衣的少年公子从马车上下来,撑着伞往府里跑,他只管走,也没看路,一不小心就把那孩子撞翻了。

那公子哎呀一声,见他额头磕出了血,连忙喊门房来帮忙把人抱进去。

门房伸手去拦:“公子,这孩子不能进去。”

这公子正是齐大夫那跳脱好玩乐的小儿子齐铭,他虎着脸骂道:“没瞧见这孩子头都磕破了?医者仁心,我爹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的?让开!”

门房为难、纠结:“……”到底该听老爷的还是公子的?

齐铭不耐烦了,一脚踢开门房,自己抱起孩子往府里走,边走边喊:“爹,爹,快点救人啊!你儿子我把人撞了,再不出来对方就要拉我去见官了!”

齐大夫急匆匆的跑出来,一眼就瞧见了坐在偏厅椅子上,浑身湿透,可怜又执拗的何春生……

哎,让你嘴贱!

不是,这个兔崽子又给老子找事?

何春生:“齐伯伯……”

“认识啊?”齐铭不明所以。

齐大夫轻咳:“那个,方才话就是哄骗……”他话还没说完,外头一声惊雷,震得人心肝颤抖。

齐大夫立刻改口:“拜师吧。”天意不可违。

齐铭挠头:“老头子,拜什么师?”

齐大夫一把推开这个多事的儿子,走到何春生面前,何春生跪下,顺势把齐铭倒给他的茶递了上去……

何春生顺利拜师,和齐大夫说好,今后每日卯时一刻到齐府学习药理,为了避免他娘发现,巳时一刻赶回去。

齐大夫感叹:“怎么收个徒弟像做贼一样。”

齐铭吊儿锒铛道:“你就知足吧,不收个徒弟,难道要把医术带进棺材里去?”

齐大夫气得吹胡子瞪眼,问:“先前赵秀才送你的《中庸》可有读?”

齐铭立马焉了,在心里问候了赵凛八百遍祖宗。

赵凛连打了几个喷嚏,撑着伞回家时,正好碰见抱着药往回冲的何春生。他把人拉到伞下,蹙眉问:“怎么出去也不打个伞,你娘没什么大碍吧?”早上的事,他还是听县学里的官家子同窗提起才知道。午膳也没在县学里用,借了把伞匆匆赶回来了。

何春生摇头,额上的纱布随着他的动作轻微晃动。

赵凛:“你额头怎么了?”

何春生小声道:“去抓药摔倒了,不小心磕破的。”

那伤口看着都疼,膝盖和手掌的地方都蹭破了。赵凛干脆单手把他抱了起来,怕他额角淋到雨,遒劲的手臂又把小孩往怀里带了带。高大有力、温暖又沉稳,这就是有爹的感觉吗?

何春生头一次被一个男性抱在怀里,他别扭又无比依恋。

这是宝丫妹妹的爹,要是也是他爹就好了。

赵凛抱着何春生刚到何家门口,就看见撑着伞往外张望的小宝丫。小团子看见他们连忙冲了过来,弯着眼喊:“阿爹,你怎么回来了呀?”

随后看向他抱着的何春生问:“春生哥哥你怎么去了那么久,宝丫等了好久好久……”她说到一半突然顿住。

看看他爹,又看看何春生,小嘴一瘪,突然就不高兴了。猫眼儿漫上雾气,举起一只手:“阿爹,抱抱!”

一手抱着何春生一手撑伞的赵凛:“……”

闺女这是吃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