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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得好直接, 一点没有转圜的可能,让他知道大局当前什么是最要紧的,别生出痴心妄想来, 以为有情有义就可为所欲为。

她真的不像一般女郎那样温情脉脉, 千般柔情, 她活得自我又清醒, 虽然真实想法有棱有角会划伤人心,但这样的太子妃,才是配得上他的太子妃。

他需要她有当机立断的决心, 紧要关头壮士断腕也能毫不犹豫。所以她不留情面,他也不觉得难堪,反倒松了口气, 真切地说:“我人在花萼楼,其实心一直悬着, 我怕你念着和高存意的旧情, 摆脱不了他。到时候石璞与二郎闯进来,看见你们难舍难分, 别的倒没什么, 太过折损我的面子。”

居上到这时才知道, 原来存意从修真坊逃脱, 一切都是在他的默许下进行的。

暗处有人策反石璞,没有什么比昔日帐下前锋反咬一口更有杀伤力了, 若是雍王不曾抢先一步制服石璞, 今日发生的一切, 足以让人百口莫辩。

她折进去了, 辛家会连坐, 只要阿耶退出政事堂, 朝堂之上便再也没人能与左仆射分庭抗礼,那么太子之位还是不是凌溯的,就不一定了。

还好她机智。虽然真的很对不住存意,但在这个节骨眼上,她不能婆婆妈妈讲什么旧情。

不过面前这人也确实让她生气,她鼓起腮帮子,怨怼道:“什么难舍难分,什么让你丢脸,你也太小看我了。我同你说,我的眼光很不错,但凡我看上的人,这种关头绝不会莽撞行事,将大祸引到我身上来。这存意,也不知是真傻还是假傻,明知道我不可能跟他走,还心疼我被强取豪夺,想带我脱离苦海……”说着喃喃咒骂,“这个笨蛋,蠢笨如猪,这回终于把自己坑死了。我不后悔先前的选择,可又觉得对不起他,我和他自小就认识,十几年的交情了,没想到他最后会葬送在我手上。”

太子妃杀伐决断,但不代表她冷血无情。她起先还怒其不争,后来就忍不住哭起来。一旁的凌溯只得安慰她,“人各有命,他走到今日,也不全是因为你。”

居上回忆起当时的情景,却难以释怀,“我把他砸晕后,惊动了全家人,长嫂跑出来,看见存意倒在那里,人都呆住了。要是存意这次难逃一死,我不知道应该怎么向长嫂解释,她会不会觉得我心狠,怨我这样对待存意。”

凌溯说这好办,“你长嫂要是想不明白,让她来找我,我送她与高存意团聚。”

居上原本还在哭着,这下愣住了,眼泪呆呆挂在脸上,没想到他会这样解决问题。

“不对吗?”凌溯道,“她身怀六甲,有夫有子,大局当前还如此不知轻重,那就是愚人,不配活着。”

好吧,说得有道理。

居上叹了口气,发现现在更该关心的是凌溯。

存意被擒获了,雍王正在捉拿剩下的同党,自己和辛家暂且是安全了,但陛下对凌溯的不满很难化解。人一旦有了偏见,就百样不顺眼,看这不对,看那也不对,鸡蛋里都能挑出骨头来。

可见功高盖主是大忌,即便父子之间也存在攀比,暗中较着劲,爱争论个江山究竟是你打下的,还是我打下的。

居上擦了眼泪问他:“现在怎么办?我看陛下并不在乎真相,就算查明了原委,恐怕也不能让他满意。”

凌溯表情空洞,缓声道:“这件事,他们筹谋已久,那个长生结就是用来探路的。我原本想,干脆让事情发做起来,好让陛下看清我身处其位,每日究竟要经历多少算计,但……”他边说边摇头,“事情越发展,我越是看清了,就算我将幕后之人送到他面前,也无济于事,甚至高存意出逃,也许正是他想看到的……”

居上怔住了,“不会吧,陛下是你阿耶啊。”

“你没听说过天家无父子吗?”他遗憾地笑了笑,“刚建朝时父子同心,确实曾一心为我考虑,但时日长了,我总有这样那样的失当之处,让他后悔过早册立太子。”

居上忍不住要为他叫屈,“你这人虽然木讷,不懂谈情说爱,但政绩有目共睹,连我阿耶都时常夸赞你,悄悄同阿娘说,将来郎子必定是一位有道明君,会将朝堂与天下治理得妥妥帖帖。”

他听完,似乎恢复了点元气,倨傲道:“岳父大人不愧是大儒,说话就是有道理。你呢,大儒的掌上明珠,却连半成功力都没学到——什么叫我不会谈情说爱?我不是脚踏实地走到今日,而且你也很满意吗?”

这种大话就不要说了吧,居上心道满意什么,人家郎子花样百出会哄未婚妻高兴,他做过最温情的事,就是把她踩过一脚的正字裱起来,挂在墙头日日欣赏。

不过这样迟钝的人,还是很值得信任的,至少感情上暂时不会出错,至于将来怎么样,将来再说。

寒冷的冬夜,刚经过惊心动魄的一场乱战,现在正空虚着。居上靠过去一点,希望他能给她温暖,结果她挪一点,他让一点,最后让无可让了,他迟疑道:“你一个人,要坐那么大的地方吗?”

居上看在他刚经受过打压的份上,忍住了想要捶他的冲动,给他使个眼色,“你躲什么?快过来搂着我。”

他这才弄明白,讪讪道:“我以为自己挤着你了。”

所以这就是他说的脚踏实地,政务上确实从不偷奸耍滑,面对女郎的示好,他也迟钝得够可以。

因这次来去不像平时,居上是跟着石璞一道进宫的,所以马车里连个暖炉都没有,回去的路上寒意漫上身来,小腿肚有点发抖。

她偏过头,把脸贴在他的下颌与脖颈之间,抖抖腿说:“好冷。”

他隔着斗篷摩挲她的脊背,“快到家了。”

他兴致低迷,居上悄悄觑他的脸,“你在想什么?”

凌溯说没有,“什么都没想。”

可居上却将他心里的隐忧说了出来,“今日的事一出,宫中会动摇吧?说不定明日就降旨,取消你我的婚约了。”

这话让凌溯心头一颤,裴直一径将后果往辛家引,最终目的无非如此,就看圣上接不接招了。

“若宫中降旨退婚,你打算怎么办?”凌溯问她,“会难过吗?”

居上想了想道:“难过肯定会难过,但你不用担心我,我可以带着药藤出去游山玩水,等风头过了再回长安,凭借辛家的声望,重新找个门当户对的郎子,放心吧。”

凌溯气得噎住了喉,半晌干笑道:“娘子果然洒脱,我没有看错你。”

居上耸了耸肩,装出没心没肺的样子。可他不知道,话说得再漂亮,也只是顾全面子罢了。

说真的,连着和两朝太子论及婚嫁,又连着两次姻缘不成,对女郎来说打击很大。尤其是这次,用了真感情,设想他将来又与别人定亲,又与别人出双入对,她心里就堵得慌,开始忍不住想骂他了。

但要沉住气,输人不能输阵,她咽下了苦涩问他:“那你呢?你有什么打算?”

他目视前方,笃定地说:“我不会答应退婚的。”

啊,出乎她的预料了。居上鼻子一阵发酸,没想到大局为重的太子殿下,也有意气用事的时候。

揉了揉衣角,她得了便宜还卖乖,“你为了我,打算与陛下为敌吗?似乎不太好吧!”

他垂眼打量她,“那你可以等我吗?等我将来能做自己的主时,再去找你。”

结果居上说不可以,“你想什么呢,等你来找我的时候,我早已儿女绕膝了,根本就不会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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