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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回他没有再拒绝,但也没有说好,转头望了下天色,蹙眉道:“今日有朝会,我要走了。”

居上不好拦他,便亦步亦趋跟着他,边走边问:“那郎君可愿意带我去?我都答应给你做鱼了,你看多有诚意。”

他并不理会她,走过小桥,穿过庭院,一直到前门上,才随意应了声,“我再考虑考虑。”

居上没有办法,知道他不见兔子不撒鹰,于是轻快地应了声“好嘞”,“郎君早些回来,今日一定要尝尝我的手艺。”

东宫翊卫见太子现身,忙上来接应,见了未来的太子妃,又整齐划一向她叉手行礼。

居上温煦地颔首,众人面前尽显大家风范。凌溯待要出门时,回头说了句“回去吧”,说出了妻子送丈夫出门的家常味道。

居上暗暗撇嘴,目送那赫赫扬扬一队人马顺着直道去远,退回门内才发觉眼睛发涩,看天才蒙蒙亮,太阳也不曾升起来,便重新回到寝楼,又小睡了片刻。

正迷迷糊糊做梦,开市的钟鼓浩大齐鸣,整个长安都惊醒过来,女史进来通禀,说傅母们准备了一些课业,今日助娘子回顾琴艺女红、焚香绘画。

那些东西,对居上来说并不难,即便有不明白的,略一学也就会了。反正相较于她永远欠缺的射箭准头,其他可说是手到擒来。傅母授课的时间很快结束了,大家坐在一起品品茶,闲谈闲谈,那才是行辕内应有的一团和气。

只是答应太子的乳酿鱼,很有些令居上为难。她去厨司的鱼缸前观察了半晌,那些鲤鱼缓缓游曳,没有一条把她放在眼里。

要杀鱼,真是让人晕眩。想了想,做人何必这么老实呢,最后参与一下,譬如撒上葱花,也算尽过力了。遂托付典膳将一切准备好,到了临近晚间的时候再来装盘,那做鱼的功劳就算在她头上吧!

一切安排好,回到西院,坐在廊下的鹅颈椅上纳凉。药藤抽出团扇来给她扇风,忽然见听雨从中路上急急赶来,站在廊下向居上回禀:“娘子,三娘子来了。”

居上一听,顿时振奋,忙到前面去迎接。

因天气炎热,居安脸颊发红,额上还有细汗。一见长姐就高兴起来,远远招手,欢快地喊了声“阿姐”。

仿佛家人探监,居上顿觉有些心酸,拉着居安的手问:“你怎么来了?”

居安道:“阿娘和阿婶们不放心,派我过来看看。”说罢又端详长姐,“阿姐在这里习惯吗?太子殿下对你好不好?”

居上吁了口气,“不为难我就不错了。”说着引她进了后院,边走边问家里人好不好。

居安道:“阿姐来行辕才三日,家里一切如常。”

居上不由惊讶,“才三日吗?我怎么觉得已经过去三年了……”

大抵这就是所谓的度日如年吧!

居安道:“阿耶和阿娘饭桌上还在惦念阿姐呢,说阿姐长到这么大,不曾离开过爷娘……阿姐,你什么时候回去?”

居上道:“你看我如今能随便回去吗?我被关在这里了,大概得等宫中发话,我才能回家。”说罢想起居幽来,“今日你怎么一个人过来了?玥奴呢?”

“她呀。”居安道,“我昨日去看她,她对着窗外直发呆,想是还没收到武陵郡侯的来信。阿姐,你说她这样,会不会得相思病?”

为了只见过一面的人得相思病,大可不必吧!

但也因这个缘故,居上更坚定了跟太子赴宴的决心。那位武陵郡侯是有爵的,公主大婚,他势必会参加,到时候想办法探一探消息。无论如何,居幽这件事得解决,否则夜长梦多,别真把人弄傻了。

打定了主意,居上叮嘱居安:“你回去替我带话给她,说我会尽快替她打探,让她别着急,听我的消息。”

居安说好,一面又嘟囔:“二姐一直闷闷不乐,连阿婶都察觉了,请了好几位医丞给她看病,要是再不见好,就要请巫女来作法喊魂了。”

所以问题很严重,居上记在心上,留居安用过午饭,才亲自把她送出门。

待到傍晚时分,去厨司看典膳做鱼,适时打一打下手,鱼做得差不多时,有消息传进来,说殿下回来了,于是忙把金盘装进食盒,一路送进了东院。

太子身上还穿着公服,看来走得匆忙,没来得及换。居上是第一次见他这样一板一眼,大历的着装与大庸不同,大科绫罗外罩着一层黑色的轻纱,看上去有种柔和的美感。

他是眉眼浓鸷的人,越是这样金玉堆砌的装扮,越能显出他的高贵华美。她好像到这时才真正意识到他是太子,和之前的凌将军完全不一样。

他呢,并不知道她的那些感想,淡声道:“小娘子有心了,我一回来,就急着赶来见我。”

所以还是不要开口,一开口还是那个凌溯。

居上示意女史将食盒放在案上,讨好道:“郎君,你看我亲手做的鱼,它又白又香。”

凌溯这回算是给面子的,摘下发冠交给内侍,回身在案前坐了下来。这乳酿鱼做得好像还可以,自己忙了半晌也有些饿了,便朝居上看了一眼,她立刻会意,接过玉箸递了上去。

典膳的手艺,味道自然错不了,他眉心略略舒展,居上一看有机会,便小心翼翼道:“郎君,我早上与你说的那事……”

他垂下了眼,似乎经过一番深思熟虑,才勉强点了头。不过还有约法三章,“小娘子如今身份不一样,一言一行,都要有太子妃的风范。虽然你我并未完婚,但那是迟早的事,你就不要再心存侥幸了。到那日跟着我去,尽量不要离我太远,万一有事,彼此也好照应。”

那还有什么可说的,居上十分诚恳地颔首,“必然。”

至于其他,相信她不是个不知分寸的人,不必事事刻意叮嘱。凌溯抬起眼,复又看了看她,她笑得人畜无害,笑得像花一样。

他无奈地调开了视线,暗道今日算是一个比较不错的开端,这是她入行辕后,两个人头一次心平气和地说上话。其实不动怒,不故意挑衅对方,这长安城中的岁月静好,也可以余韵悠长。

居上的目的达到了,便不用再和他纠缠了,欢欢喜喜说:“郎君慢用,我先回去挑衣裳。”

虽然婚宴是别人的婚宴,抛头露面的地方,就得把自己打扮漂亮。

没有等他说话,居上便拽着药藤跑了。回到西院后,将柜子里的行头一样样搬出来,花样和款式仔细比划再三,既要穿得端庄得体,又不能太出风头。最后选了一身山岚色的翠池狮子罗裙,小小的袒领露出光洁白净的颈项,头上装点花筒钗和珍珠花丝小簪,站在镜前扭身看,这身打扮兼具贵女的自矜自重,也有年轻姑娘的灵动俏皮,实在与她很相宜。

待到了正日子,晚间妆点好出门,容光耀人眼。

起先目光随意略过的凌溯一怔,重又回过头来打量她,才发现盛装的辛居上丰润如明月一般。看来行辕的水土养人,难道是毗邻乐游原的缘故?

长史在车前引领,将太子妃送上了马车,作为尽职的管事,这种时候必定不建议太子殿下骑马。

于是微笑着上前谏言:“晚间多蚊虫,车内备了香囊与冰鉴,郎君还是乘车吧。”

凌溯不答,似乎还在犹豫,居上是很盼望能在路上与他详谈计划的,便撩起门帘,热络地唤了声郎君,“我身边有空座,不要害羞,快来与我同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