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拍卖员拿出一本册子摊开,报出国家注册拍卖师的编号,给监督方公开验证,说了些官话,继续介绍坐在最前方委托席的政府工作人员,“南楚市土地土备中心的王局长,自然资源和规划局的李局长,公共资源交易中心的熊部长,公证处的刘公证员和杨公证员,欢迎各位领导的莅临。”

后座响起一片掌声。

原来土地拍卖会这么装模做样,顾意弦跟着鼓掌。

余光里江枭肄坐姿松懒,表情淡漠,连抬手的动作都没有,与平时一样,高高在上的藐视。

不止他,第一排四方王座的人皆如此。

莫名格格不入,正在她尴尬时,江枭肄敷衍地拍了两下掌,接着他左边的几位也稍微意思了两下。

拍卖员与委托席捏了把汗,快速开始土地介绍环节:“今日共有15宗地块出让,建筑面积158.43万方,起始总价约189.68亿元。15宗地中涉宅地块10宗,商务商服地块4宗,科研用地1宗。本次土拍,是2023年以来出让宗数最多、规模最大的一次,不乏城市核心地段的优质地块亮相。”

前面的过程都在备述土地位置、面积、用途、使用年限、规划要求和其他有关事项,非常枯燥无味,顾意弦活动起腰肢,官家场地寒酸,桌椅不软也不符合人体工程学。

“无聊了?”

她老实点头,“嗯,四哥,什么时候到我们啊?”

江枭肄单手随意拨动了几下资料,从里面抽出几张纸甩到她面前,口吻平淡,“无聊就分析哪块地的价值最高。”

死男人又整活,顾意弦意兴阑珊翻一遍合上,“我又不懂地产,只能肤浅评价哪块地的平面图好看。”

“以万女士的品味哪块好看。”

她搜寻记忆,下意识地说:“P(2023)08号吧,像爱心一样。”

他注视着被她形容成爱心的地界,点了支烟。

丢在桌面的应价牌被他重新塞回手里,顾意弦推算他的意图与决策,无论哪一种都让心情变得太过复杂,不可置信、讶异、更多的是不解。

她感觉江枭肄正在凝视她,似乎想从她细微的表现得到反馈,想制止的想法才冒出苗头,他的视线已经不着痕迹撤离。

江枭肄注视着前方与往常一般吞云吐雾,卷烟松散夹在食指与中指的骨节间,仿佛世界在这时也屏气止息了,敬候差遣的魅力。

“P(2023)08号位于南楚沽江开发区,土地面积11274.87㎡,住宅、公园与绿地用地,建筑面积25932㎡,出让年限:住宅70年,竞买保证金6890万元,起始价34450万元。”拍卖员继续宣布增价规则及增价幅度。

“开始竞拍。”

江枭肄捻熄烟,用另外一只手捞起她的细腕,指腹抵住脉搏,轻轻往上抬了抬。

“14号34950万元。”

全场凝固,沉寂。

除顾檠外,所有人没明白江枭肄玩什么操作。

为一个爱心买地惊悚程度100%,加上江枭肄主语惊悚程度1000000%。

南楚明面上的土地拍卖会,其实各家私底早确认分属,做样子走过场给上头一个合适的价格。除却拳击争霸赛的竞品,商业价值最高的四块地每年自动划归,一般来说产业领域不同,龙楚邢家商品住宅,Gallop江家商业娱乐旅游,华森顾家工业与采矿,飞牧仇家公园与绿地。不限制等于被垄断,于是默认规则四大家不参与竞买保证金一个亿以下的竞品。

P(2023)08号被划分到新世纪,联姻那破事还没过去,伍和气得差点没双脚一蹬原地升天,“江、江先生......您这是?”

“无聊。”简简单单两个字,声音不高不低,语气懒散,但每个人都听到听懂。

——这块地归我江枭肄了。

制定规则的人,谁敢说有问题。

顾意弦怀疑自己后背被喷了口水,大概猜到弯弯绕绕,无奈地压低分贝,“四哥,你不会因为那句玩笑话......”

“我看起来有那么无聊?”江枭肄用两根修长的指拎着她的腕往上提,往下吊,一副百无聊赖的模样。

“......”你有。

“14号34950万元一次。”

为了防止出现刻意压价的情况,后面安排的人员反复加价,几回合抬到最低出让价。

“20号38450万元。”

江枭肄合拢指,隔外套圈住她的腕往上抬。

他捏了捏,“太细了。”

他们有亲密到可以随意肢体接触吗?顾意弦甩开,手指悄悄探进衣袖,蹭了蹭发烫的手腕,心口麻麻的。

“14号38950万元,14号38950万元一次。”拍卖员看到第一排举出的红牌,眼底诧然,声音洪亮,“6号39450万元。”

华森的编号。

顾意弦越过江枭肄看过去。

顾檠是典型的淡颜,眉宇疏离清冷,对比以前他的面色憔悴疲惫,黑色眼睛笼罩一层随时会倒塌的悲伤。

奇怪,她与他的距离曾那么近,直到轨迹改变,现在有种灵魂从未与他相认的遥远陌生感,既没有恨也没有爱,空空的。

视线突然被阻隔,辛辣烟草香席卷而来,江枭肄的手强势而霸道地盖住眼睛,潮热的掌心以极快的速度熨烫了眼皮,顾意弦下意识地用手抓住,视觉削弱让触觉更敏感,

他手背偾起的血管和青筋比别处的皮肤更灼人,按进皮肤,松开后又回弹勃.起。

顾意弦被蒙住双眼,无法感受场面有多骇人。

江枭肄与顾檠对视,两人脸色都沉郁阴鸷,低气压一寸一寸往外扩张。

拍卖员与委托席大气不敢出也不想惹事,上头在开拍前暗示以合理价格把地弄出去就行,其他甭管。

邢兴生若有所思,仇祺福幸灾乐祸。南楚上层圈子阶级分明,其他人选择明哲保身,今天还有几宗地,这两尊大佛明枪暗箭,万一战火殃及周边就真的连汤都喝不到了。

但总有人打破僵局。

等许久没动静,顾意弦拨挠两下,小声嗫嚅,“干什么,还不松开。”

没过两秒,手听话地拿开了,重返光明,她不适应地微眯眼睛,熟悉的气息离了近些,她侧头,“你——”

话头戛然而止。

江枭肄侧着身,肘部撑在桌面,宽阔身躯占满了视野。

镜片泛冷光,他的瞳眸燃着炙焰,在她映进去后,慢慢变得克制而隐晦,因蕴藏了无数隐秘的渴望,那片墨绿色更为深邃。

“继续。”

拍卖员秒懂,“14号39950万元。”

他将应价牌再次塞到她手里,交接时手指不慎相触。

他们不约而同停顿,只让体表温热逗留不到半毫秒,心照不宣又心思各异地装作什么也没发生。

察觉到暗涌的顾檠面无表情地举起应价牌,桌面下握拳的手,每一块骨节绷成青白色,好似下一秒就要断裂。

“6号40450万元。”

顾意弦没动作,这块地江枭肄和顾檠弄回去不好处理,没必要哄抬价格把钱当流水泼出去。

复仇游戏对象败亡没意思,另外承不承认,她的姓氏为顾。

“溢价率超过百分之四十不划算,没有必要再跟进,四......哥。”顾意弦的分贝不大不小,吐词清晰,唯“哥”的前缀念得轻。

接着她又对江枭肄扑朔两下长睫,笑得昳丽蛊人,漂亮的柳叶眼恃靓行凶,“四哥,知道了吗?”

江枭肄藏匿在镜片反光之下的眼神情绪难辨,唇角慢慢勾起嘲谑的弧,“知道了。”

说完毫不犹豫拉起她的手腕举起应价牌。

“14号40950万元。”

“14号40950万元第一次。”

“14号40950万元第二次。”

无人跟价。

“14号40950万元最后一次”

铛——

落槌,成交。

“恭喜Gallop娱乐投资,恭喜江董。”

拍卖员与委托席站起来鼓掌,场下人无动于衷,他们悻悻地说了些客套话继续下一宗地皮的拍卖。

顾意弦偷偷瞟江枭肄,被他抓个正着,赔笑,“四哥,恭喜啊。”

“拍卖会是不是比想象中的有意思,还无聊吗?”

他笑得意味深长,加上那副架在高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更像高深莫测的斯文败类。

她一激灵,无从探知包含的深意,只知道江枭肄话多起来必定还有下文。

“还行。”顾意弦不着痕迹往墙角挪。

江枭肄取下眼镜后摇摇头,“但我似乎不太好。”

他低头旋了旋袖扣,嗓音带几分凉意,“这么多人在场,方才你插手我的私事,特意告诫我鲁莽的弊端,别人会怎么猜想。”

顾意弦镇定道:“我那叫好言相劝,四哥。”

“嗯,我仔细思索觉得你说得有道理。”

“......”

正当她琢磨江枭肄话里话外的深意,会议厅门开。

穿着朴素的工作人员手托茶水,径直走到顾意弦面前。

因为南楚土地拍卖会上竞拍人只允许带家属或亲信进场,她低声询问:“江太太,请问您需要热水还是凉水?”

顾意弦被这声江太太叫得头脑发昏,脸颊发烫,恍惚地反驳,“你搞错了,我只是江董的助理。”

工作人员摆好瓷杯,给了一个我懂我懂的眼神,走向下一桌。

江枭肄从烟盒取出支卷烟,金属的声音格外清晰。

一簇火光途径墨绿眼底,照亮了瞳膜的纹理。

他低头浅吸一口,清淡地谓叹:“明日传闻可就更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