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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知意护着掌珠来到判官面前,很有气势地拍了一下桌面,“我们报名。”

主判官瞥了两个姑娘一眼,完全没放在眼里,“一边去,没见今日报名的人都是秀才吗?”

“怎么地?”季知意不服,“没有功名就不能报名了?你们东家有功名?”

主判官脸一沉,“今日报名者,怎么着也是个教书先生。两位是做何的?穿针引线绣嫁衣的娇女?”

众人哈哈大笑。

季知意娇哼,“巧了,本姑娘家就是开私塾的。”

主判官一脸不相信,观她们的穿衣打扮,定是哪家偷跑出来的闺秀,来这里解闷图个乐儿的。

“一边去,别耽误这里的正事。”

季知意不忿道:“是骡子是马,总要溜一圈才知,你们休要狗眼看人低。”

掌珠拉住都快撸袖子的季知意,轻声道:“你们贴在酒楼门口的昭示上,没有限制资格,相信你们东家是想广纳贤士,而非拘泥于过去取得的成就。”

主判官认真看了掌珠一眼,小姑娘带着面纱,一双妙目乌黑清澈。身为男人,可舍不得凶这娇人一句。判官敛起不耐烦,挑眉问:“姑娘真是来报名的?”

“自然。”

“那行。”主判官拿起毛笔,“那就报一下名讳和住所。”

稍许,主判官拿着名册,跑进酒楼雅间,恭恭敬敬呈给主子,“爷,请过目。”

雅间内,陈漾仰躺在贵妃椅上,闲闲地撩了一眼名册,视线锁在最后一行,“明掌珠?”

主判官笑道:“稀罕了,是位姑娘。”

陈漾坐起来,接过名册,圈了几笔,扔给判官,“行了,你去操持吧,再从佼佼者中挑几个顺眼的,考一考算学,能力强的就留下。”

陈记分店多,账目大,账房人手不够,想要以此雇佣几个人。可在外人看来,陈记是在施财济贫。

足见东家陈漾的精明。

有人道出他的算计,他却不慌不忙,摇着葡萄美酒,笑称这是利己利人。

擂台上比试进行得如火如荼,算盘被敲得叮当响。陈漾腰插折扇,慢悠悠走到二层外廊上,稍微俯身,双肘处在栏杆上,招摇地露了个脸。

外传陈大掌柜貌似潘安,深居简出,今儿难能露面,可把看热闹的妇人们乐坏了,就差没冲他撒花了。

陈漾勾唇一笑,一双桃花眼不知勾了台下多少女子的心。他视线一睃,最终落在擂台上最右边的女子身上。

这是擂台上唯一的女娇娥。

而她身边那个虎头虎脑,不知在为闺友打气,还是添乱的女子,是季大学士的六闺女吧。

陈漾啧一声,摇了摇头。两个女娃娃,把他这里当做解闷的瓦肆了?

一场比试下来,主、副判官忙不迭地统计结果。出乎众人意料,掌珠折了桂枝。

主判官捧着纯金算盘走到掌珠和季知意面前,笑着恭维,“是我有眼不识泰山,还望两位姑娘莫要计较。”

掌珠心里是雀跃的,奖励不重要,实力才重要。

季知意替她接过算盘,朝擂台下晃了晃。金灿灿的算盘极具分量,够寻常人家几十年的辛苦钱。

主判官引着几名佼佼者进了酒楼雅间,推开门,恭敬道:“主子,人到齐了。”

几人请安,“陈大掌柜。”

陈漾正翘着二郎腿靠在桌边,见势起身,颔首道:“诸位不必客气,坐吧。”

众人落座。

陈漾视线一斜,看向站着的两位姑娘,挑眉笑道:“瞧我,考虑不周。来人,请两位姑娘里屋坐。”

“不必了。”季知意晃晃金算盘,“我们是来谢过陈掌柜的,礼节到了,我们也该走了。”

“合计着,”陈漾俊颜一笑,确有几分潘安之相,“你们就是来走个过场?”

“要不然呢?”季知意拉着掌珠往外走,临到门口时扭头笑道,“来陪您喝酒啊?”

季家六小姐可不是好招惹的,陈漾没计较,颔首目送她们离开。忽然想到什么,走到外廊前,低头冲掌珠道:“请季六小姐身边的姑娘留步。”

掌珠下意识抬头望去,只听陈漾道,“陈某惜才,姑娘若肯来店里帮忙,陈某倒履相迎。”

有时候,人想要拥有一束光,千方百计未必寻得,顺其自然未必错失。掌珠之前很想要一个在大商铺帮工的机会,这不就来了。

但如今,并不需要了。

“多谢,我会考虑的。”

陈漾颔首,转身进了雅间。

季知意用肩膀杵杵掌珠,“陈漾是奸商,他家连羊肉都比旁人家的贵。”

掌珠扯下嘴角,“也许肉质鲜肥。”

“一股膻味。”季知意一边嫌弃,一边掉转头,进店打包了一份胡炮羊肉。然后,豪迈地搂住掌珠,“我家珠珠真是厉害啊。”

掌珠弯唇,连自己都不知,自己还有这个本事。

此事在街坊传开,很快传到宫里。皇后听闻后,笑着对太子道:“这位明姑娘还真是令人惊喜。”

萧砚夕坐在灯笼椅上,面无表情地刮着茶面。此时,茉莉花香入鼻,却不及某人身上的桂香。

他放下盖碗,“儿子还有事,先回去了。”

皇后眼一抬,“每次跟你聊到明姑娘,你都搪塞。”

萧砚夕停在门口,回眸笑道:“母后不再嫌她出身低?”

“今时不同往日。”

萧砚夕笑意加深。日光映在侧脸上,笼罩俊颜,“那儿子就把她接进宫。”

“你等等。”皇后坐不住了,起身走上前,“此事非小,怎可戏言?”

“儿子像在戏言?”

“你要封她做什么?良娣、承徽、昭训、奉仪?”

每个级别的妃位,都代表女子身后的家族背景如何。

萧砚夕轻飘飘一眼,似是玩笑,“您怎么不提太子妃之位?”

“太子妃要自幼尊贵,世家出身。杜忘虽是权臣,但底子薄,加之明姑娘年幼被拐,名声不佳,难以服众。”

“名声是她能决定的?”萧砚夕不以为意,“她年幼被拐,该被同情才是。”

说罢,拍拍皇后手臂,“挺可怜一姑娘,怎么到了母后口中,就变成名声不佳了?”

皇后哑然,看着儿子转身步下石阶,挺拔身影没入日晖中。

萧砚夕回到东宫,瞧见徘徊在月亮门前的杜忘,凤眸一凛,“杜卿最近来的倒是勤快。”

他比划一个“请”的手势,君臣两人一道进了园子。

晚霞斜照。杜忘铁青着脸从宫里出来。随从吓了一跳,从未见过大人将情绪带在脸上。想是跟太子殿下闹崩了?

杜忘坐进马车,闭眼凝思。刚刚在东宫与太子交谈时,听出太子有纳掌珠为妾的意思。自己就掌珠一个女儿,即便失忆,也知女儿名字的含义。失忆前,他定是把女儿宠成了掌上明珠。自己的掌上明珠,怎能给人做妾?东宫侍妾也不行!况且,女儿根本不想入宫侍奉储君。

他深知太子的强势和雷厉手段。身为臣子,君让臣死,臣不得不死;但身为父亲,哪怕头破血流,也要保全女儿。

马车驶过繁华闹市,穿梭进窄巷。杜忘睁开眼,手摇铃铛。

车夫隔着车帘问:“大人有何吩咐?”

“拐去季家私塾。”

*

夜色朦胧,父女俩并肩走在街市上。路过一家包子摊,掌珠弯唇,“爹爹,我饿了。”

杜忘怕女儿腹中的小宝宝饿,指了指摊位,“咱们先吃点垫肚子。”

“嗯。”

两人坐在木桌前,杜忘点了几屉包子,外加一碟咸萝卜条。

掌珠拿起木筷去夹萝卜条,被杜忘挡住,“你有身孕,别吃腌菜。”

“...哦。”掌珠夹起一个包子,放在父亲碟子里,“爹爹吃。”

“诶。”杜忘淡淡一笑,也为女儿夹了一个。

掌珠莞尔,小口吃起来。

杜忘观察着女儿,问道:“这几日没有孕吐?”

掌权点点头,“胃口还好。”

两人在医术上都是门外汉,谁也没太在意孕吐的事。稍许,杜忘往桌子上放了几文钱,带着掌珠离开。

掌珠看父亲心事重重,试探着问道:“是宫里给父亲施压了吗?”

“没有。”杜忘揉揉女儿脑袋,“为父是在想,要不要把你送出城养胎。”

掌珠杏眸一瞠,与父亲重逢前,她是想揣着崽崽离开京城,可如今,她舍不得父亲。

杜忘何尝不是,刚刚相认的女儿,该留在自己身边享清福才是,可眼下的境况,也是无奈之举。而且,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在太子的监控下,连医馆都去不得,真要等到女儿肚子大了,就露馅了。

当路过陈记雅肆时,杜忘停下脚步,“这店的菜品不错,咱们打包几样。”

掌珠点点头,随父亲进了店门。店小二过来招呼,“两位要点些什么?”

杜忘看着菜牌,点了几样特色菜。父女俩出门时,与迎面走来的景国公狭路相逢。掌珠下意识护住肚子,杜忘下意识护住女儿,淡凝着对方。

景国公是和司礼监的执笔太监一道来的,本是开怀大笑着,当见到杜忘父女时,鼻端一哼,新仇旧恨一并涌上心头。

执笔太监笑着拱手:“今儿赶巧,竟与杜大人遇上。”

杜忘淡淡还礼,拉着掌珠直接越过景国公。

景国公眯眸,暗呸一口,携着执笔太监进了店。他们是这里的常客。店小二直接引着他们进了二楼雅间。

酒菜上桌,景国公敬酒道:“小女的婚事,全劳靳公公费心了。”

“不敢当。咱家也只能给皇后娘娘吹吹耳边风。能不能成,还要看娘娘的意思。”

“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