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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云攸抱着他的手拉扯,说:“叔叔,你站起来,你站起来。”

他无可奈何,只能深吸一口气,拼了命地站起来。

再对楚云攸说:“谢谢攸攸。你看,叔叔好好的,你跟叔叔玩游戏好不好?”

楚云攸不答应,摇了摇头。

他对楚云攸摆了个鬼脸,丑陋搞笑,把楚云攸给逗得咯咯直笑。

他放轻松地说:“你看,叔叔真的没事吧?你先往前走,等会儿叔叔就跟上来。听话好不好?”

楚云攸这才怯生生地点了点头。

他轻轻推了一下楚云攸,见这小朋友还犹犹豫豫地回头看了一眼,像被大狗从身边赶走的小狗崽一样可怜无措,眼睛圆溜溜湿漉漉的。

他不得不故意凶了一下说:“这次就算了,你再回头就是输掉喽。不要回头。”

楚云攸不知道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蓄在眼眶里的眼泪越来越多,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用力点头,对他说:“叔叔再见。”

然后往前走,他一直低着头,看着脚下,小心翼翼地走好每一步,在这坑坑洼洼的草地里,踉跄摇摆得像只小企鹅。

楚云攸的背影看上去那么幼小,慢慢地,慢慢地,消失在了他的视野里。

他才倒下去。

他想起了他的孩子。

他是孤儿出身,当过兵,脸上的疤也是那时候留下的。

退伍以后,他用攒的钱做生意,跟孤儿院一起长大的聋哑女孩结了婚,他知道妻子有严重先天心脏病,活不久,但没关系,他可以赚钱给妻子治病。

那十年是他的好时光,家庭美满幸福,有妻子有女儿,生意也做得不错,巅峰时一年也能挣个一百多万。

后来,孩子四岁那年,妻子还是去世了。

他孤身抚养女儿。

他的女儿死的时候跟攸攸差不多大。

被一个醉驾的人给撞死了。

那是一个特别普通的日子,没有任何不幸的征兆,当时他也在场,只是一个转身的时间而已,几秒钟,一条小生命就在车轮下消弭了。

孩子起初还没有死,在他的怀里不停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孩子有点笨,还没上过学呢,疼得快死了也形容不来,只知道翻来覆去地跟他说:“爸爸,肚肚痛。爸爸,肚肚痛。”

其实是五脏六腑都被撞碎了,还没送到医院就断了气。

都是他的错,他为什么会愚蠢到让孩子离开他的视线?他想。是他该死,为什么不是他去死呢?

他无法再工作,关了工厂,把钱都捐给了残疾人公益基金,找了个乡下,种田度日,也不与人来往。

他变得愤世嫉俗,整天指天骂地,受点气就发疯,他知道他惹人厌恶,他自己也厌恶自己。

直到一年前,他的一个老战友开了安保公司,让他帮忙——其实是看他穷困潦倒,怕哪天就饿死了。

前前后后半年,他做了几个单子,都做不下去,心情灰暗无聊,正考虑要不要辞职时,他见到这个叫楚云攸的孩子。

楚云攸跟他的孩子长得并不像。

只是不知为何,在见到楚云攸的第一面,他就觉得投缘。

保护孩子需要什么理由呢?

本来就是大人应该做的事。

他倒在将人淹没的草地上,望着蔚蓝的天,想:真好,起码这次,他的孩子活了下来。

他很感激,老天爷终于愿意赐予他应得的死亡。

……

然后,莫成嶂醒了过来。

和梦里一模一样的姿势,四肢张开,只是梦里他躺在大地上,醒来他躺在床上。

恍惚间,有种再世为人的错觉。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

一个小家伙在门外吵吵嚷嚷:“叔叔,叔叔,你醒了吗?”

莫成嶂说:“没锁门。”

门把手被拧开,楚云攸探出一个小脑袋,对他甜甜地一笑,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珠子在滴流流地转,鬼灵精怪地说:“叔叔,早上好。”

莫成嶂问:“这么早就要来找我玩吗?”

楚云攸跑到他身边,抓住他的手,压低声音,轻悄悄地说:“妈妈今天终于去上班了……叔叔你带我偷偷摸摸地去找小蜗哥哥玩好吗?我好想小花啊。”

莫成嶂斩钉截铁地拒绝了:“那不行。”

楚云攸马上垮起小脸,闷闷不乐起来。

楚云攸没想到连莫叔叔都不答应他,一秒钟变得泪汪汪。

像只淋雨委屈的小狗崽。

莫成嶂那么粗犷凶悍的一个汉子,竟然不由自主地放软了声音,脸上流露出堪称温柔,在别人看来或许有些扭曲可怖,但楚云攸觉得亲切可信的神情,说:“但是,我可以帮攸攸向妈妈问问,申请正大光明地去找小蜗哥哥玩。你看好不好?”